陆闻矜本该佯斥一句不知羞臊，却不知为何抬起手，轻轻抚过怀中人鬓发，安抚性的拍了拍。

正殿内一时寂静，只余下众人清浅的呼吸。

熏炉里刚点上的沉水香无声无息的燃着，烟雾丝丝缕缕升起，拢聚成隐约不清的故人面容，惊得人额际抽痛。

陆闻矜隐秘的视线扫过众人，或失神或惊喜、或沉痛或畏惧，莫名叫他蹙起了眉宇。

压低声音：

“太子妃一夜未睡，定是累了，还请诸位与我移步书房，且让她休息片刻吧。”

……

演出……不，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不然怎么说艺术源于生活呢，都是老戏骨啊，一个个演得那叫一个信手拈来易如反掌。

几乎要像是旧事重演。

不知他们可还会觉得兴味。

我衣着单薄，孤零零坐在桃树下，石案上凄凉的摆着两壶离人醉。

视线忽而一暗，我抬手一捻，自睫羽上接过两瓣雪花。

“明明是九月的好天气，怎倒还下起了雪……”

泪水从眼尾坠下，亮晶晶的，像从眼里掉出的雪。

明明是四时一色的问剑宗，怎倒忽的叫人生出噬骨凉意……

我低声喃喃，难过却不是演的。

想曾经在东宫时，偶有兴致夜间小酌，何时不是搭配有各类燔炙(即烧烤)瓜果，宫人立侍左右，轻罗小扇，宜然自饮。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我举起玉樽，喝一口，再难喝下第二口。

索性怔然走了会儿神，蓦地起身折下负雪的枯桃枝，似乎要宣泄尽满腔悲愤，凄然旋身，浴雪跳舞。

“天上月，遥望似团银”

“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

“眉间雪，寂然似心冷”

“情迁心远事事非，南雪沉沉自饮悲，余奴枉憔悴”

……

南楚民众向来很有文采，我一字一句反反复复唱着，竟隐约感觉出点昔日的压抑痛苦来。

然而不等我过多感受这痛意，忽见北风卷地，满地白雪席卷如风扑面而来，似有千钧之力，将我裹入其中。

这妖……费尽心机……竟只是……

——设下一个幻境。

幻境应当吸取了入境之人的记忆，我收起刺破指尖的银针，冷眼瞧着正门处“问剑宗”三个气势非凡的大字。

“啊！秦师姐你历练归来啦！你都不知道这两天大家可想死你啦!”

记不清名字的问剑宗弟子扑过来挽住我手臂，热切的将我领进宗门。

一路都有人追过来道一句“好想你呀秦师姐”。

宗门上下齐聚正厅，每个人面上洋溢着骄傲与热切。

我试着调动内力，颇有些新奇的感受着体内灵骨和浑厚灵力的存在。

“止微，到为师这里来。”

郁孤行难得在笑，有点春雪融化的意味，温和又……陌生。

“止微，可有受伤?”沈清烛红着耳朵靠过来。

“师姐!你可算回来啦!!”长不大的少年飞奔着想扑进我怀里，被我手中长剑斜斜一挡。

“师姐……”难过的瞪圆眼睛。

我极慢的歪了歪头，突兀的笑起来。

不知在对谁说。

“是什么让你误会了，我会想要过纪梵音的人生。”

“你到底怎么啦师……”

长剑入体刺碎金丹，抽出时血渍溅上脸颊，我冷着脸伸手抹去，反手将剑送进沈清烛体内。

受到惊吓的众人甚至不会逃，他们震惊又担忧的凑过来，嘴里接连不断的吐着废话。

“止微，你莫非受了妖邪控制？”

“止微，你冷静点!”

……

止微，止微……

——“秦止微，你可有悔?!”

旧忆一点点侵占脑海，深切的绝望的愤恨几乎将我吞没，我死死咬住牙关咽下血泪。

将最后一具尸体踢开，我打量了下手中长剑，施法清洗过后，才将其送入体内剜出仙骨，满身灵力骤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