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后院的小径幽道，四周桃树正开得绚烂，落花缀满了青石铺就的小路。

大厅内的鼎沸人声逐渐远去，模糊在背影里，显得这处便格外的静谧，唯有一前一后踏在石道上的轻浅脚步声。

莫名有些温柔，有些暧昧。

“不知殿下所为何事？”

我忍不住开口打破这恼人的安静。

太子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好像不愿敲碎一个沉溺美好的梦境。

他认真地注视着我，似乎想从我疑惑的神情中瞧出些什么。半晌，嘴角勾起一丝和缓的弧度，状似随意地问道。

“刚才听妹妹的诗，感觉字里行间有怀人之意，便想来冒昧问上一句，不知是否有些唐突。”

……

确实唐突，因为我还没想好怎么编呢。

“害，哪有什么怀人之意。就是看今日诗会难得热闹，突然有些乐极生悲的感伤，觉得相聚终有一别，好景不长。不过是些文人的酸腐气罢了。”

我略一斟酌，硬着头皮开口应道。

太子沉默着，眸中深浅浮沉，一抹黯然失落的神色浮在眼底深处，随即便被他略一垂眸匆匆掩去。

但这一瞬间的神情变化是如此明显，以至于这次我确信不再是一种错觉。

“怎么……”

“无事。不过，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不知方才新一轮的诗作妹妹准备的如何了？”

太子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攥紧，专注而执着地注视着我，那神情既执拗又有些小心翼翼，好像不是在问什么诗词，而是在期待着一个极重要的答案一般。

我不由一怔，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心酸。

一时间心乱如麻，千百首耳熟能详的诗词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伸手去抓却都扑了个空。

情急之下，一首以新妇为喻的行卷诗鬼使神差地涌上心头。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

抱歉！这诗原是胡乱想的，恕我一时失礼，冒犯殿下了！”

看见太子骤变的神色，我忽然意识到不对。

这首唐代闻名的行卷诗虽然在眼下也算勉强切题，但此时此刻太过不合礼数，且极易引人误解，只得慌忙解释。

谁料听见后半句，太子脸色又是一变。

疑惑、失落与难以自抑的喜悦掺杂在一起，他像是再也控制不住一般，猛地上前一步拉起我的手。

修长有力的骨节攥得我手腕生疼。

我吃了一惊，急急向后退了一步，用力抽回了手。

“殿下！”

只见面前的白衣青年仍保持着伸手向前的姿势，似乎沉溺在某种回忆当中难以自拔。

背后风过飒飒，摇落满枝繁华，一时间花如雨下。

太子那始终固执地伸向我的手微微一抖，空落落的掌心似乎也被冷风刺的打了个机灵，五指微蜷。

他恍然回神，再抬头时眸光深沉，流转处尽是凄然满足的笑意。

“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

齐纨未是人间贵，一曲菱歌敌万金。”

清冽沉稳的声音缓缓吟诵着，他慢慢收回了手，一直紧绷的双肩微不可察的松了下来，似乎了却了一桩积久难平的心事。

浅色的唇角微微勾起，他望着我，像个得到了被许诺已久的礼物的孩子般，笑得放松而满足。

我却再也顾不上去细想太子这一系列的反常和我刚才如雷似鼓的心跳。

越女新妆出镜心……

这正是唐代张籍对朱庆馀所作《近试上张籍水部》的回诗

——《酬朱庆馀》！

忽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一时间，无数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遥远却又触手可及，陌生却熟悉而清晰。

那是原书中本不该有的故事，

那是被我意外搅乱的另一段斑斓岁月，

那是，前一次穿越而来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