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因为家境贫寒买不起书，宋清濂只好找有藏书的人家借来看,为了便于日后细细琢磨，他便一字一句地抄录。江南的冬日寒气逼人，砚台结冰，手指也冻僵了，他却从不懈怠。抄完书后，他马上跑着去还书，从不耽误期限。

等稍大一些，他就背着行李，跋山涉水，跑到百里之外去请教德高望重的大学问家。尤其是深冬时节，寒风凛冽，他穿着旧衣旧鞋冒着风雪去求学，等跋涉至旅店，他已经冻到四肢僵硬。

在求学这条路上，宋清濂拼尽全力。

可本科发榜时，进士及第共二十五人，宋清濂却名列第八名。落第举子们不满，指责考官崔凝营私舞弊。

宋清濂与叶婉，也就是这时订下婚约的。

本来上面的官员还妄图将此事压下去，但安国公府位高权重，很快将此事捅到了皇帝面前。彼时文治帝登基不久，得知此事后，立刻下诏于保和殿重试，并亲自阅卷。阅过全部试卷后，认为宋清濂“才藻优瞻，义理昭然，所试诗赋，辞艺精通，皆合本意”，于是钦定为第一，于是宋清濂摇身一变，成了状元郎。

年轻的寒门学子竟然能高中状元郎，使京城轰动一时。

彼时的宋清濂信心满怀，抱负远大，但是他不知道，豊朝官场的腐败早已渗透到科场，流传着“不须文章甲天下，只要文章中考官”的说法。“文章”要“做”到考官那儿，这是当时人所共知的潜规则。但宋清濂书生意气，巍然正直，因此对此不以为然。考前别人都找门道往主考官家送礼，他却一门心思只用在诗书之上。说来也可笑，若不是叶婉，他恐怕也难有出头之日。

在叶家的推荐下，宋清濂被召至全国最高学府应天府书院任职，第二年，奉命为太子教授“五经”，不久后，升任太子赞善大夫。而他做官后，每年都会将年俸的四分之一都送回故里，用以报答乡亲。

以前叶婉时常觉得，宋清濂真真是这个混乱时代的少数了。

她在娘亲面前打趣他是个穷酸秀才，是个书呆子，不过倒是个好看的书呆子。也私底下劝过宋清濂要懂得变通，知晓官场之道，却反被他说教了——

他挺直了身子，一板一眼道：不管是当小官还是掌大权，为官都应心怀社稷，廉洁奉公，以天下为己任，做“五胆忠臣”——敢于指责朝政；敢于斗权贵；敢于举腐败；敢于用清官；敢于不留财。豊朝重用文官，文人便是这个时代的中心。

他身上肩负着文人之勇。

何为文人之勇，便是那等，“那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的大无畏精神，就是“不为君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的担当，也是“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悲悯情怀。

他说，文人要有耿介自持的风骨，刺穿黑暗现实，而非贪污受贿、庸碌无能，拉帮结派、徇私舞弊……

罢了，叶婉当时想，左右有安国公府能一直护着他。

17

春日过了，夏日来了，西湖的荷花开了。

叶婉的情绪渐渐安定了，虽然有时还是会一个人发很久的呆，但也不曾有什么疯癫的举动了。

因此宋清濂决定带她去出游西湖。

西湖距离临安都城不远，但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正时日落，于是便在客栈住了一晚。

第二日清晨，宋清濂先她出门，让她在楼下等着他。

日头升起，晨光熹微时，他终于回来了，手中牵着一匹马，马蹄踏在青石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我们骑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