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汀洲淡笑，似乎是和兰芷心有灵犀般，语调温凉道：“牛肉馅、狗肉馅、羊肉馅三种包起来，一样两份。”

“好咧。”卖包子的女人立即眉开眼笑，“一个一文钱，一共六文钱。”

陆汀洲付了钱，妇女将包子递给陆汀洲，“小相公，今后常来啊。”

兰芷难得见先生微微脸红了。

不过她的全部注意力，又放在陆汀洲提着的包子口袋。她流着口水，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道：“我们要吃这么多吗？”

“你觉得多？”陆汀洲促狭弯唇。

小兰芷面儿难得薄了，想到刚才的那个妇女娇媚的模样，道了声“可惜了。”

卖包子的是个姿色中等的妇女，杏眼凤眸，樱桃红唇，就像一颗饱满熟透的桃子，浑身透着让人采撷的韵味。

只可惜，她勾引错了人。

陆汀洲是个瞎子。

陆汀洲目不明但是耳聪啊，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空洞双目，目视前方：“什么可惜了？”

兰芷将陆汀洲手里的包子袋提了过来，拿起一个包子，就咬了一口，肉包子饱满的香味开始渗透舌尖，她满足的眯了眼。

陆汀洲低斥，“洗手了没？就开始吃。”

兰芷吐了吐舌头，将包子几下塞进嘴里，开始转换话题，“先生，可惜了你的眼睛不能视物，刚才的那卖包子的大婶可真是风韵犹存，半老徐娘，眼睛一劲儿都快长在你身上了。”

兰芷学着平日二狗子调戏村花小花的语气，那股子纨绔劲儿，学了个十成像。

陆汀洲长眉拢起愠色，唇线抿直：“胡说什么？”

“你从哪里学来这些荤话？”

陆汀洲恼了，将兰芷手里的包子袋夺过来，惩罚她不准吃包子了。

兰芷眼疾手快，再惩罚啥，也不能饿人肚子啊，就和陆汀洲躲着玩。

陆汀洲也气着了。

他没想到九岁的兰芷，已不是不晓人事的小姑娘。他竟然一直不曾注意这些避讳。

他出生清流寒士之家，生活拮据，和家中姐妹自幼便是同屋同住，现在想着，倒是应该给兰芷单独安排一个屋子了，也便于她读书。

兰芷缩着脖子，哼哼唧唧道出真相，“是二狗子教我的。”

二狗子？他倒是听说过。在县太爷府中做事，平日行事乖张，不成规矩，他的小兰芷一向乖巧，怎么和那人混在一起？

陆汀洲蹙眉，越想越气：“你们关系很好？”

兰芷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是很好啊，就是他和小花入洞房过家家，我观看过几次。”

“什么？！”陆汀洲气的面上涨红，陡然一声，想要指着兰芷的额头，教训几下，却一下指到了她的唇角。

那微翘的脸颊上，有一颗摸起来明显的小梨涡，脑中勾勒小梨涡微漾出动人的弧度，竟和那人如初。

兰芷一愣，抬眸，看着先生眸底那一丝无波的目光。

陆汀洲手指哆嗦的一颤，猛地收回，拄着拐杖，探着地面，迈着步子向前走。

兰芷不解先生怎么突然生气了，难道是因为她观看二狗子和小花过家家入洞房？

当日，陆汀洲就带兰芷上了户口。

兰芷从陆汀洲姓氏，陆兰芷。在外称是陆汀洲的远方侄女。而兰芷对于陆汀洲的称呼从先生成了叔父。

她入学的私塾是自设馆私塾，由塾师自行设馆招生，不拘姓氏，而陆汀洲是私塾的老师，兰芷有幸被陆汀洲领着见了院长一面。

听二狗子说祁唐县共有四个有名的私塾，青山书院、红枫书院、成曦书院、裴义书院。

她入学的便是青山书院，和红枫书院一样，是作为给贫寒学子的免费教育书院。

成曦书院和裴义书院都是家族私塾，设在宗祠内教学，一般不招收外人。成家和裴家是祁唐县的两大家族，虽然她在大风村生活了一年，对于祁唐县的一切，还是有所耳闻。

清风阁内，长身玉立的陆汀洲被院长季如风热情攀谈，请为上座。

院长约莫和陆汀洲一般年纪，温温雅雅，她还以为是二狗子口中的老学究呢。就是那院长言谈间时不时的摇动身体，跟软面条似的。当然，兰芷当然不会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兰芷紧跟着陆汀洲身后，佯装畏畏缩缩的模样，心底却是对于院长对陆汀洲的行为略惊讶了一下。

没想到这个软面条竟然对陆汀洲这般礼遇。虽说陆汀洲才高八斗，令人尊敬，但是院长这神情，怎么有点谄媚的感觉？

季如风亲自给陆汀洲斟茶，看的兰芷一愣一愣，这是不是弄反了？

兰芷见陆汀洲触了下茶杯，唇间扬了扬，这是他心情不错的小动作，虽是不能视物，那骨子优雅却像是天生贵胄，行云流畅、风流肆意。

陆汀洲呷了口茶，摸索着拉住兰芷的手，将她拉到他跟前，温和道：“这孩子九岁了，该是上学的年龄，我想让她先在青山院念几年。”

季如风这才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半晌，像盯着稀奇物什一样，对着她来回打转，他张口：“景行，这是孩子是莫……”未吐出的字，被陆汀洲拦住，“如风。”

兰芷狐疑地看着先生抿紧的唇，原来景行，是先生的字？那院长刚才没有说出的莫，和她有关？

季如风失笑了下，似是知道失言，对着兰芷公式化的夸赞了几句：“原以为是你的小丫鬟，长得明眸皓齿的，还以为你这老小子有什么不好的嗜好，和临安城那帮子公子哥儿一样喜欢娈童。”

兰芷暗自翻了个白眼：先生才不是老小子，先生不过二十又八，正当意气风流的年华。

“如风！”陆汀洲难得恼了季如风的胡言乱语，不悦道：“这是我陆氏远方的侄女。”

陆汀洲握着兰芷的小指头，在她的手掌心点了点，兰芷立即心领神会地凑上前，俏生生地给季如风行了磕头大礼。

“兰芷给院长叔父请安。”清脆软糯，比院子里的那些黄鹂鸟还好听。

季如风光是看了兰芷这张脸，便不敢怠慢，乐呵呵地将兰芷扶了起来，“小兰芷，真是乖巧懂事。”

兰芷到底是小姑娘，被夸了一句，就羞地往陆汀洲身后躲，陆汀洲宠溺的揉揉兰芷垂髫分肖髻上的小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