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昏沉间，安歌只觉得自己落入一个十分宽阔的怀抱里，熟悉的薄荷香让她略微心安。她不再想着去抢身体的主导权，而是无奈地看着眼前这缕半透明的魂。

她很累，心累。

“你又何必对那个纨绔执迷不悟呢？”

“孙公子他不是纨绔！”真正的安歌咬牙争辩。

“不是纨绔？先不说今儿他和听音阁的歌姬搂搂抱抱，就说平时他仗着自己爹的威风，横行霸道，整天吃酒遛鸟玩女人，你见的还少了？”

“不！孙公子不是这样的人！”真正的安歌红了眼，上前撕扯安歌的衣裳：“你休要再说他坏话！快把我的身体还来！”

“还你？我问你，你可知道你马上就要代替安诗诗嫁入程家了。”

她果然一愣，愣了很久才问：“姐姐的夫家？”

“对。”

“不可能！”她激动摇头喊道，显然不肯相信安歌的话，“孙公子说过，他会纳我为妾，会向大伯提亲，他不会让我嫁给别人的！”

“不会？凭什么不会？”

关于孙显荣的记忆，安歌也一清二楚。以一个现代人的视角来看，孙显荣就是一个十足的渣男，一面和安诗诗暧昧不清，纵容安诗诗欺凌真正的安歌，另一面又对她说两句好话、甜话，惹得安歌一颗心全都放在心上。

偏偏这小丫头就看不清渣男的真实嘴脸。

“你真以为他说喜欢你就是真的喜欢你了？他如果当真喜欢你，就不会在安诗诗欺负你的时候冷眼旁观，也不会欺骗你的感情，引诱你未婚便和他做出苟且事！”

“我们没有！”

安歌白了她一眼，不客气地说道：“不瞒你说，我进入到你身体的一瞬间，你所有的记忆我便全都看到了。我当然知道你们最终什么事都没做成，但如果不是安诗诗及时赶到，你敢保证自己不会失身？”

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孙显荣引诱她那天，正是她被安诗诗推到河中，林惠从这具躯壳里醒来的那天。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显然，无论是现在的安歌，还是真正的安歌，都不想说的太多。

许是见到她难过的样子，安歌心生不忍。她拍了拍真正的安歌肩膀，然而两个人都是一道虚影，谁也碰不到谁，所谓的拉扯、推搡等，也都是无意义的肢体动作。

“我不是故意抢你身体，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到这儿来了，你想把它要回去，我也想把它还给你，然后回到我家中去，可是你也看到了，刚刚你虽然强行占据了身体的主动权，可不过一瞬，你就又被排挤出来。”

“是你从中作梗！”

安歌无所谓地一耸肩，摊开双手：“现在我什么也不做，你大可再去试。”

她动也没动，在身体昏迷的这么长时间里，她已经试了无数回了，她确实被自己身体排挤抗拒，回不去了。

心中无镜，安歌也无法告诉她，眼前她的样子浑身水淋淋的，分明是一副被河水淹死的模样。也就是说，那天她就已经死了。

安歌确实是鸠占鹊巢，占的却是一个无主之巢，只是不知是何缘故，原主虽然死去，但她的灵魂却没有因此消散，反而蜷缩在这具身体的角落里。

俩人面对面沉默着，原主可以僵持，安歌却不敢和她耗下去。

这具身体，真正的安歌没法再长时间操控了，自己却能够自由使用。她们在这儿多僵持一分，身体便多昏迷一分。

昏迷安歌倒不怕，她怕的是死亡。她能够感受到，血液的流动已经越来越慢了，体温也在下降，再耽误下去，只怕她会跟着真正的安歌一起消散。

“你想死吗？”安歌问。

原主摇头。

“不想死咱们就打个商量吧。”

“什么？”

“你在这儿拦着我，我也没法出去，到时候咱们只能一起死。你想拿回你的身体，我也想回到我的来处去，这样，你放我出去，我出去之后呢，就去寻找得道高人，然后把身体还给你。”

“如果找不到呢？”

“这......”安歌支吾起来。

“放你出去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娘是被大伯害死的，我生性懦弱，给娘报不了仇，我希望你能帮我报仇。”

“没问题！”

“还有，你不能失身！”

“什么？”

“我是从你逃到平安镇后才醒来的，虽然醒来的时间很短，但有些事我也清楚。你说你要代姐姐嫁人，却又喜欢上镖局里的少东家，我不知道你会何去何从，但我心里只有孙公子，所以你不能失身。”

这算什么无理要求？你都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要管东管西，我喜欢他，自然就要睡他。安歌在心里吐槽一句，反问道：“你可知镖局少东家就是我们要嫁的人？”

原主再次愣住。

“我可以答应你在婚前不失身，但我若是和少东家成亲，他要我，我不能不给，所以你这个条件我答应不了。”

“这......”她急得抓耳挠腮，想了很久，都觉得找不出一个合理理由坚定自己的条件，只好主动让一步，问：

“那你能不能替我去见孙公子一面，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他若是当真喜欢我，请你拜托他去家中提亲，拦下我和少东家的婚事，好成全我。”

安歌有心要拒绝，可一想，即便她已经死了，可她终究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自己如果执意要和程舒志在一起，才是真的自私。

“好，我答应你。”

她这才让出路来，让安歌重新占据这具身体。

密长的睫毛轻抖，安歌终于睁开眼，片刻的昏花后，眼前的黑暗渐渐清晰。

是的，黑暗。

已经入夜，她又在往京城的路上，马车内无灯，自然伸手不见五指。

身体感受到因为长久的颠簸而产生的酸麻，安歌轻“哼”一声，抱着她几欲昏睡的人立刻醒神，急忙问：“林姑娘，你是不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