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说得展云有些诧异。他再看安歌，便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虽然长的稚嫩，但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不屈和年少轻狂，倒是和程舒志小时候有些相似。

也难怪在男女之事上向来冷淡的程舒志，会破天荒收留她。

但他没有动恻隐之心，留下来她，或许会惹安家不高兴。程舒志年少，不懂结交权贵，他得懂。想为少青报仇，便不能得罪安家。

少青便是程舒志的父亲。

展云目送倔强的小身影出了大堂，沿着抄手回廊转了两个弯，安歌来到昨夜自己住的房间。她的东西少，就只有那一个还没来得及打开的小包袱。

进屋拿了包袱，安歌想一声不吭就走，走了两步路，又觉得就这样走了忒对不起程舒志。起码得在走之前把话说清了，不能让叔侄两个因自己生嫌隙。

她拉住一个人，得知程舒志现在在后院练箭之后，把包袱藏在背后，快步朝后院走。

后院比起前院来，长处不减，但也窄很多。院里设有三个木耙，安歌到的时候，一支断箭呼啸一声，正中靶心。

“少东家好箭法！”安歌称赞一声，引得程舒志扭过头来看她。额头上的汗珠随着他的动作甩出，折射出太阳的光芒来，煞是耀眼。

“你不在前院帮忙，来这儿做什么？”说话间，一支箭搭上弓弦，弓弦拉开如满月，“嗖”一声，又一支箭正中靶心！

“我思来想去，觉得东家说得对，镖局里都是男人，我一个女儿家留在这儿确实不合适，所以我来向你辞行。”安歌强笑道。

程舒志把弓箭放到旁边的架子上，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走过来问：“怎么？你要走？”

安歌点点头。

“想好去哪儿了吗？”

安歌摇摇头。

他斜着身子，把不重的包袱从安歌手里夺过来，淡漠道：“既然还没想好，那就在这儿住着吧，等到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走也不迟。”

说话时，他的手里有小动作。安歌并没有发现，他把一个小香囊塞进了自己的包袱里。

面对他的挽留，安歌有些动容，但她想起东家方才说的那一番话，想到自己就算留下来，最多也就是留个一年半载。面前这个人就算对自己再好，他也是要成亲的，自己也是要走的。

他有他的生活，自己也有自己的生活。

安歌是个洒脱的人，她承认她对程舒志有些心动，但她也清楚，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自己，绝对不可能接受二女侍一夫，何况程舒志能不能看上自己还是两说。

她扬起头，对程舒志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摇摇头道：“我心意已决，少东家，咱们暂且别过！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您放心，咱们一定还会再见的，我还要回来偿报您的恩情！”

话音落下，安歌从程舒志手里抢过包袱，头也不回的朝外走。瞧着小小的单薄身影远离，程舒志空了的手握了握，它该握住些什么东西的，但握住的只有空气。

“大壮。”他一声唤，大壮从角落里跳出来，和他一样同样望着安歌的背影。

“你跟上她，如果天黑之前她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你就把她带到老宅里暂时住着吧。”

程舒志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对安歌如此上心，因为她的经历而可怜她？他并不是这样心软的话，大壮离开后，他想了又想，或许是因为安歌现在的这条命是自己救回来的。

安歌共有二两银子，找落脚的地方容易，但银钱是有限的，总有花光的那天。且她现在住客栈，十分不安全，说不定什么时辰就被安家的人找上门了。

离开镖局，她暂时没有想到自己该往何处去，于是买了十个烧饼，一个水壶，打满一壶干净的水，安歌开始往南走。

她打算今夜走到哪儿，就算哪儿。天无绝人之路，在银钱花光之前，她总能找到生路。其实她也想过实在不成自己就去参加选妃。

以她现在的容貌，进宫当个秀女还是够格的。但安歌想到自己一不会歌舞、二不会琴棋，这具身体五官虽然好看，但瘦的可怜，到时候只怕再给宫里头混不好，一条命还得搭进去。

皇宫不是个好去处，虽然她入了宫，就不用怕安家人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得去抱个大腿才成。天色渐晚，大腿还没想好要去哪里找，安歌就要为自己今晚睡哪儿发愁了。

她现在走到一个荒凉的地方，四周环顾，除了田地就是人为种成的树林。安歌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就着凉水，吃了半个又冷又硬的烧饼。

大壮远远地跟着她，看她现在的样子，觉得十分可怜。估摸着她天黑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大壮从树林里走出来，轻咳两声，吓了安歌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少东家担心你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所以让我来跟着你。”

听到大壮的话，安歌心里一暖，竟然有泪想要逼上来。什么时候自己这样脆弱了？安歌揉揉眼睛，强扯出笑脸：“让少东家费心了。”

“你要是不肯回镖局，就跟我走吧，少东家的老宅空了许多年了，一直没人住。”

安歌有些犹豫，白日里她和展云话说的十分有骨气，转眼就去了程舒志的老宅里，岂不是太没有骨气了。约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大壮补充道：

“明一早东家就要江西，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三个月，你在老宅里且住着，东家不会知晓的。”

“那我找到活路了，立刻就搬出去。”安歌这才站起来跟大壮往回走。

老宅距离这里不远不近，俩人走了小半个时辰，安歌才远远地看见一处很大的庄园，这座庄园，就是大壮口中的老宅。

高大的红漆木门上落了锁，锁上有些许青铜锈，不大好用了。大壮费了一番力气，才把锁打开。

红漆门推开，没有想象中扑面而来的灰尘蛛网，以及腐朽的气味，相反，宅院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