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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往事不堪忆
姐姐,你别不要我。
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我低头看着他脏兮兮的手抓着我的裙摆,厌恶地皱起眉头。
我蹲下身,微微笑着,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头。
“姐姐……”他愈发委屈。
“滚开。”我起身,恶狠狠地踹到他的心口。
他愣了愣,再一次扑了上来。
我再踢……
……
“姜巍,够了。”我疲惫不堪地看着在泥地里滚了几圈的姜巍,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就不能撕下这张伪善的面具,让我瞧瞧你的真面目吗?”
姜巍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生得一副好皮囊,这样委屈的模样,从前庆阳宫里哪个女人瞧见不得心碎一地。
可我只觉得心寒。
我深吸一口气:“那日,我看到了。”
“什么?”姜巍歪了歪头,眼中露出几分无辜来。
我说:“姜巍,那日我亲眼看到是你带兵攻入庆阳宫。”
姜巍垂下了眼,许久才嗬嗬笑出声来:“原来你看见了啊,姐姐你早说啊。”
他终于不在做出那副无辜的模样,他缓缓起身,好似自己已经身披龙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带着轻佻的笑。
他哪里是什么长身玉立的少年郎。
他分明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他盯着我,像是看着到了嘴边的猎物。
他说:“姐姐,你这样看着我,真让我心寒啊。”
他说:“姐姐,当初在郦国时,你可不是这样子。那时候你分明很喜欢我。”
“你错了。”我皱眉,“我只是可怜你罢了。可怜你小小年纪便被你父亲送到我郦国为质,我身为郦国公主,自当怜悯你。”
“怜悯?”他似是不可置信,陡然间瞪大了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能扑过来掐断我的喉咙。
可也不过是片刻之间,他便换了笑靥如花的一张脸,说:“姐姐,如今你还怜悯我吗?”
“自然是怜悯的,姜巍,你瞧瞧你现在这幅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姜国公子的气度?”我抬了抬下巴,冷冷地看着姜巍,再无从前一丝温情。
姜巍捂住眼,喉中发出诡异的笑。
他说:“姐姐啊,你还真是嘴硬,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怜悯我?当真是可笑。”
他起身走至车架旁,高声同侍卫说道:“来人,将郦国公主祁棠送到地牢。”
我忽的松了口气,蓦地瘫坐在泥沼中。
我初见姜巍的那一日,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被宫人发现溺毙于荷花池中。
我母妃几欲发狂,哭喊着:“阿曜没有死,把阿曜还给我。”
彼时,姜巍跟在宫人身后,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穿过长廊。
母妃抬头看到他,冲过去将他揽在自己怀中,口口声声指着姜巍这个姜国质子,说是她的孩儿。
那一年,姜巍七岁。
天真无辜的模样跟在我母妃身边总是小心翼翼地低垂着头,惹得我母妃怜惜不已。
因为有他,母妃失去弟弟的痛苦一下子减弱了许多。
没过多久,母妃便能够神色如常地与我提起阿曜。
她说:“阿棠,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缘分?阿曜离开时,正是阿巍来到咱们庆阳宫的那一日,这是不是就是老天爷的补偿?”
我想,也许是吧。
那年中秋佳节,父皇又在宫宴上说着什么万岁长生的胡话,我听着无趣,便先行回来。走至半路,便隐约听见有人在哭。
我找了很久,才发现一个小小的人儿躲在屋顶上看着月亮。
我找宫人讨了一壶果子酒,小心翼翼地爬上屋顶。
“阿巍是想家了吗?”
姜巍吓了一跳,回头怯怯地看着我,脚下似是有什么东西滑落了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顿时也不敢动,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便会跌下去。
我抬头看了看月亮,柔声同他说道:“即便郦国与姜国相隔万里,此时你的家人与你看的也是同一个月亮。”
“我才没有家人,他们都是豺狼,才不是我的家人。”小小的姜巍鼓着脸,分明还在哭,却倔强地仰起头,看向了天上的圆月。
我看着他没有在抗拒我的接近,便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他的身边。我想他小小年纪便被他的母国抛弃,千里迢迢来到我郦国为质,中秋佳节却无人惦念,实在可怜。
母亲既然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那么往后我也愿意将他当做我的弟弟。
我看着他带着泪痕的一张脸,开口说道:“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你就是我祁棠的弟弟,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也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姜巍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许久才呢喃了一声:“姐姐。”
我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今往后,我和母妃便是你的亲人。你在庆阳宫里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往后我会陪着你的。”
也许我和母妃一样,在那日看到他的时候,便将对阿曜的感情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兄长与我说,姜巍到底是姜国公子,其心必异,要我定要与母妃好生提防才是。
我只觉得兄长杞人忧天,阿巍那样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有异心?
他虽是姜国公子,却也懂得人心冷暖。
他时常伏在我膝头,与我说:“姐姐,我想一辈子都跟姐姐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他说着孩子气的话,却带着天底下最澄澈的目光。
我每每应了,捏着他的鼻头,叮嘱他:“那你可要好生念书,不能输给兄长。”
“若是阿巍念书念得好,姐姐就与我永不分离吗?”
我点头。
那时候我并未想太多。
我只以为姜巍,会永远做我祁棠的弟弟。
可后来,兄长作为太子监国,明令禁止姜巍去上书房。
兄长同我说:“姜巍作为姜国公子,终有一日是要回姜国去的。你也该同宸妃娘娘好好说一说,她与姜巍之间的母子情分,终有到头的一日。”
姜国早已抛弃了阿巍,阿巍又怎么会回到姜国去?
我觉得兄长不过是杞人忧天,可渐渐的,宫里宫外起了无数的流言蜚语,字字句句如同刀箭一般射向阿巍。
我终于明白了兄长的担忧。
也终于明白,禁止阿巍去上书房更多的是护着阿巍。
我同母妃说起这些,母妃却不以为意。
她说:“他们不过是嫉妒阿巍聪慧罢了,我的孩儿自然是聪慧无双。倒是你,如今这是帮着谁?”
“母妃可知,外头的人说的多难听,母妃如此教养阿巍,不是为他好,而是将他置于风口浪尖之上。阿巍不过是个孩子,如何能够抵挡住深宫里的风霜相逼?母妃若是当真为了阿巍好,往后还是少召见他些吧。你们终究不是亲生……”
“啪——”
母妃陡然打在我脸上的耳光,止住了我所有的话语。
母妃说我是嫉妒阿巍,这才整日想要将阿巍送走。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可其实自打阿曜死后,母妃待我早已不如从前。
所以她如今厌弃我,我也不觉得太伤心。
我有父皇疼惜,有兄长庇佑,这深宫岁月,我并不觉得难过。
兄长担心我太寂寞,便神秘兮兮地带我到了观星台。
他说:“我的老师除了有治国的本事,还会观测天象。我记得你小时候便喜欢爬到屋顶上看星星看月亮,不如索性跟着我的老师多学些本事吧。”
不知为何,我想到了父皇在中秋酒宴上的话,奇怪地看了兄长好一会儿,才问了他一句:“莫非兄长也相信父皇妄求长生的鬼话?说什么隐世秘术,被他寻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秘术?”
“公主又如何可知,这世上没有这样的秘术?”观星台中走出一人,他着墨色长袍,上头还缀着金色的纹路。
我看着他,有些愣住。
这是第一次见到林槊——太傅之子,兄长伴读,而今却成了观星台的人。
他来日莫非还要做个国师吗?
这个从前总是活在传言里的人,原是这样俊朗疏狂的一个人。
我与林槊,因着兄长的关系渐渐熟识。
偶尔闲暇,兄长也会让林槊指点我的剑术。
林槊于我,亦兄亦友,亦长留于我心上。
可我从未想过,与他更进一步。
直到我十五岁生辰那日,母妃突然笑容满面地与我说:“母妃为你讨了一份上好的生辰礼物。”
她为我求了一道圣旨,赐婚我与林槊。
我大惊,母妃是想做什么?
“林太傅家的公子文韬武略样样拔尖,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阿棠,有这样的驸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母妃冷着一张脸问我。
我该如何满意?
林槊自幼与兄长一起学习文武艺,自是要报效帝王家。
来日,兄长登基为帝,林槊便是他最好的辅臣。
可母妃为我求了这样一个驸马,这是要生生断了林槊的仕途!
她怎能如此断送林槊的前途?
“母妃究竟是要做什么?您可知林槊他是……”
“正因为他是你大哥的伴读,本宫才为你求了他做驸马。你不是一向与你大哥交好吗?本宫倒要看看,你折了你大哥的臂膀,他可还会待你一如从前?”母妃朱唇轻启,说着诛心的话。
我怔怔地看着她,突然嗤笑出声。
这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啊,她只知道兄长与林槊交往过密,竟是从不知晓,我与林槊也早已熟识。
可正是因为熟识,我才不愿如此折辱了他。
我不知要如何劝解母妃放弃这个可笑的想法,便只好沉默。
许是我的沉默,令母妃大感无趣,她只留下一句“你是郦国的公主,岂能事事随心所欲”,便拂袖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姜巍坐在了我面前。
他问:“姐姐,你想要嫁人了吗?”
他的目光温柔而又悲伤,他满眼里似乎只有一个我。
在那个一个瞬间,我突然了悟了什么。
我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轻声说道:“阿巍,我总是要嫁人的。”
“可姐姐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姜巍低头看着我,眼底有挣扎的痛苦。
我看着他已经张开的脸上带着近乎执拗的不解,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说:“阿巍,你长大了,总会遇上旁的人。你和姐姐,是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
“姐姐喜欢林家公子?”他问。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是心底浮现起那人的模样,令我满心怅然和遗憾。
林槊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合该与我兄长一起名留青史,而不是做一个闲散的驸马,寂寂无名于世。
“姐姐,你是真的不要阿巍了吗?”姜巍盯着我看了许久,才咬牙切齿地问了一句。
他不等我解释,就转身冲了出去。
三日后,母妃突然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狠狠地给了我一个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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