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七岁，陈述八岁。几个大孩子抢走了他唯一的玩具——一辆缺了轮子的小汽车。陈姝本来躲在角落看图画书，看到那个瘦弱的男孩被推倒在地时，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去挡在他面前。

"不许欺负他！"她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母鸡。

大孩子们哄笑着离开了，留下浑身发抖的陈述。陈姝转身，向他伸出手："我叫陈姝，你呢？"

男孩抬起头，眼睛像受惊的小鹿："陈...陈述。"

"我们的名字好像啊！"小陈姝惊喜地说，"以后我保护你！"

她不知道，这个承诺会延续十五年，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甚至更久。

镜中的"陈述"流下眼泪。陈姝抬手擦去，却怎么也擦不干。

明天她必须去陈述的公司，必须继续扮演他的角色。但此刻，她允许自己崩溃一次，为陈述，为自己，为他们被命运残酷玩弄的爱情。

她蜷缩在曾经属于两人的床上，抱着陈姝的枕头，贪婪地呼吸着上面几乎消散的气息。窗外，夜色如墨，没有一颗星星。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睛，陈姝下意识地伸手挡住脸——这是陈述的习惯动作。她猛地坐起身，一夜混乱的梦境碎片在脑海中翻腾。

浴室里，昨天打碎的镜子碎片还散落在地上。陈姝小心地绕过它们，用冷水拍打陈述的脸。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她出神地看着，这是她曾经最爱亲吻的地方。

"得收拾干净..."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公寓里显得格外陌生。

收拾镜子的过程中，她发现陈述的洗漱用品摆放得异常整齐——牙膏从底部卷起，剃须刀与梳子呈直角摆放。这完全不是她记忆中陈述那种随性的风格。在她那个世界，每次都是她跟在后面收拾陈述乱丢的东西。

衣柜里的衣服按颜色分类挂好，每件衬衫都熨得一丝不苟。陈姝抽出一件深蓝色衬衫，这是陈述最喜欢的颜色。当她穿上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是她常用的洗衣液味道。

"他还在用我喜欢的洗衣液..."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脏紧缩。

书桌上的台历引起了她的注意。过去三个月，每天的格子都被黑色马克笔涂满，直到上周才开始有零星的工作备注。陈姝翻到三个月前的那一天——6月10日，被红笔圈出，旁边画着一颗破碎的心。

厨房冰箱里几乎空无一物，只有几瓶啤酒和过期外卖。但在最上层，她发现了一个小保鲜盒，标签上写着"姝最后做的"，里面是已经发霉的咖喱。陈姝记得那天，在她那个世界，是她抱怨陈述做的咖喱太辣，而现在这个世界，是"她"做了咖喱再也没回来。

手机震动起来，是闹钟提醒：「取姝的遗物－下午2点」。陈姝盯着这条提醒，手指发抖。她不知道是否有勇气面对这个。

公寓门铃突然响起，陈姝吓了一跳。

"老陈？你在家吧？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是昨天电话里的那个声音——林嘉。

陈姝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陈述平时的举止。她打开门，看到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塑料袋。

"终于！"林嘉挤进门，"给你带了早餐，还有阳光城的资料。"他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突然转身盯着陈姝，"你看起来糟透了。"

陈姝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陈述的胡茬已经有些扎手。"我...这几天没睡好。"

林嘉把豆浆和包子放在桌上："吃吧，然后我们讨论下方案修改。总监说了，明天再不交，客户就要换公司了。"他凑近看了看陈姝，"说真的，你眼睛红得像几天没睡了。"

陈姝低头喝豆浆，避开他的目光："谢谢你来。"

"少来这套，"林嘉笑了，"大学时你帮我那么多，现在该我帮你了。"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看，这些是客户要改的地方，主要是大堂结构和..."

陈姝盯着屏幕，那些建筑图纸对她来说如同天书。陈述是建筑设计师，而她只是个摄影师。

"怎么了？"林嘉注意到她的迟疑，"这不是你最擅长的部分吗？"

"我...头有点疼。"陈姝揉着太阳穴。

林嘉叹了口气："行吧，我简单说一下。客户想要更多的自然光，所以这个玻璃幕墙要重新设计。你之前那个方案太保守了。"

陈姝模糊记得陈述曾提过这个项目。她试探性地说："那...用曲面玻璃？增加采光面积？"

林嘉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不就是你最初的方案吗？客户否决后你才改成现在这个的。老陈，你没事吧？"

陈姝的心跳加速："我只是...觉得最初方案更好。"

"哈！"林嘉拍了下桌子，"我早就说你是对的！行，我回去就跟总监说你要坚持原方案。"他收起电脑，"不过...你真的OK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

林嘉走到门口又转身："对了，今天下午2点要去取...你知道的。要我陪你去吗？"

陈姝僵住了："不，我自己去。"

"好吧。"林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事打电话。"

门关上后，陈姝瘫在椅子上。她看了看时间——中午12点半。离那个"取遗物"的提醒还有1个半小时。

书架上摆着几本相册，陈姝抽出一本。里面全是他们的照片：孤儿院文艺汇演上她弹琴他唱歌，高中毕业时两人穿着校服，大学时她在暗房洗照片他靠在门框上微笑...

一张泛黄的照片从相册里滑落。是两个孩子站在雪地里，小陈述发着高烧却还笑着，小陈姝扶着他，身后是孤儿院斑驳的墙壁。陈姝记得那天——那年冬天特别冷，孤儿院暖气坏了，陈述发了高烧，院里阿姨说药不够要先给更小的孩子。

半夜，她偷跑出去，踩着厚厚的积雪走了两公里，敲开了一家已经关门的药店。好心的老板看她冻得发抖，不仅卖了药给她，还开车送她回孤儿院。回去后她被院长狠狠骂了一顿，但陈述退了烧，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

"我会永远保护你。"当时她这样承诺。

而现在，她被困在他的身体里，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