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实体般压在眼皮上。

陈姝睁开眼睛，却看不见任何东西。头痛欲裂，仿佛有人用凿子从太阳穴撬开她的头骨。她下意识想抬手揉额角，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

"呃……"她试图发声，喉咙里挤出的却低沉音色。

陈姝猛地僵住。这不是她的声音。

恐惧像电流般窜过脊背。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身下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手掌按在床单上——触感不对，太粗糙了，这不是她那套精挑细选的埃及棉床品。

"开灯…必须开灯…"她喃喃自语，再次被这个男声惊到。

手指在墙壁上慌乱摸索，终于触到开关。"咔嗒"一声，突如其来的光线如针般刺入眼球。陈姝——如果这具身体还能叫陈姝的话——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溢出。

等她再次睁眼时，眼前的房间让她陷入更深的恐慌。

这是一间陌生的卧室，灰蓝色调，简洁到近乎冷漠的家具。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她颤抖着伸手拿过来。

照片里，陈述搂着她的肩膀站在海边，两人笑得灿烂。那是去年夏天他们去青岛度假时拍的。但问题是——她根本不记得在这个房间住过，更不记得陈述的卧室是这样的风格。

"陈述…"她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心脏突然绞痛。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十五年前孤儿院初遇时他怯生生的眼睛，冬夜里分享一床薄被时的温暖，大学时他省吃俭用为她买的生日礼物，求婚时他紧张到结巴的誓言……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有未读消息。陈姝拿起这部陌生的手机，锁屏画面让她呼吸停滞——是他们的婚纱照预览，本该在下个月婚礼后才设置的。

日期显示更让她浑身发冷：2023年9月18日。她记忆中的最后一天是6月10日，婚礼前两周。

"这不可能……"

手指不受控制地划开手机——没有密码，她的指纹竟然能解锁。通讯录里，"陈姝"的名字被标记为"已故"，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三个月前：「陈述，我出门买点东西，很快回来，爱你。」

每一个字都像刀扎进心脏。陈姝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急需用冷水让自己清醒。她撞开门，迎面撞上盥洗台上的镜子——

镜子里，陈述的脸正惊恐地望着她。

"啊——！"

陈姝的尖叫声在浴室里回荡。她踉跄后退，手肘撞到门框也感觉不到疼痛。镜子里的陈述也跟着她后退，嘴唇颤抖，眼中是她熟悉的恐惧。

这不是梦。

她的手指摸到喉结，锁骨，平坦的胸部，最后停在右臂上——那里有一道她记忆中不存在的疤痕，约五厘米长，愈合已久。

陈姝——或者现在该叫她陈述了——跪在浴室地板上，打碎的镜子碎片映出无数个"她"，无数个"他"。

浴室地板的凉意透过睡裤渗入膝盖，陈姝盯着自己——不，是陈述的手——撑在碎玻璃旁。那些细小的镜片像散落的星星，每一片都映出她现在的模样：陈述的脸，陈述的身体，陈述的人生。

"这不可能......"她又一次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陌生。

右手无意识地摸上右臂那道疤痕，指腹感受到微微凸起的触感。五厘米左右，已经愈合很久了。她确定自己没有这样的伤疤，但陈述——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碎玻璃在脚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床头柜的抽屉被她粗暴地拉开。护照、银行卡、健身会员卡，全都印着陈述的名字。最下面压着一个皮夹，打开后，陈述的身份证正冷漠地注视着她。签发日期是两年前，照片上的陈述微笑着，仿佛在嘲笑她此刻的恐慌。

"我在...他的身体里？"陈姝跌坐在床边，手指插入——现在是陈述的短发中。触感和她自己的长发完全不同。

手机再次亮起，这次是一条工作邮件提醒：「陈述设计师，关于阳光城项目的修改意见已反馈，请查收。」

陈姝麻木地解锁手机，点开通讯录。她的名字——陈姝——赫然在列，却被标记为"已故"。手指悬在那个名字上方颤抖了几秒，终于点下去。

最后的对话停留在三个月前：

【陈姝：陈述，我出门买点东西，很快回来，爱你。】

【陈述：注意安全，等你回来吃饭。】

【陈述：姝？你到哪了？】

【陈述：接电话！】

【陈述：求求你接电话......】

最后一条信息的时间是晚上9点47分。

陈姝的胃部绞痛起来，她清楚地记得，在自己那个世界，陈述出事的时间也是晚上9点40分左右。

不同的是，在那里，是陈述出门买婚礼用的领带。在这里，出门的是她。

"不......"陈姝捂住嘴，压抑住一阵干呕。她跌跌撞撞地冲向卫生间，却在门口僵住了——镜子已经碎了，无数个"他"在碎片中扭曲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