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慢步至后院。

遥遥见到池岸上，一女子坐于秋千，一男子在她身侧，身长玉立。

我又咳起来，将声音藏进手帕里，掺进微弱的风声。

“太子妃，我们回去吧？”沉云扶着我，担忧地小声开口。

那是宋临意和赵遥岑。

单看背影都般配。

我的喉咙被寒风灌进，如被刀割，疼得发涩发痒。

那个秋千，是赵遥岑为我建的。

那日也雪小，我被赵遥岑罩在大氅里，坐于美人靠，静看雪景。

我被他捂得脸红彤彤，甚至热得有些冒汗。

“好想能边坐边晃来晃去。”

荡着风看雪，肯定畅快。

我胡思乱想，随口一说，但他记着，与我挑样式，命人造秋千。

这秋千成了我的宝贝。

无论春夏秋冬，我都坐着秋千，喊赵遥岑来推我玩。

我还种上了铁线莲。

他同我一起，亲手栽花。

铁线莲的青绿、淡紫攀上秋千，极为赏心悦目。

如今，铁线莲也不在了。

估计是没能入宋临意的眼。

“走吧。”我说。

赵遥岑回头时，空无一人。

“遥岑，在看什么？”宋临意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他神色晦暗不明：“没。”

手里的铁线莲，被他揉得不成样。

我的身体日况俱下。

沉云想唤太医，但我用最后力气劝住她。

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本就无力回天，无需再白费心思。

沉云在东宫陪了我四年。

四年光阴，都成了泪水，从她眼里流出。

她趴在我的床沿，甚至由悲到怒，细数起赵遥岑和宋临意的罪过。

我只得捂住她的嘴。

祸从口出。

他们能有何罪过？

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更何况是皇家。

赵遥岑未亏待过我，只是付不出一心一意。

花前月下的日子里，他只说爱，从不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荒唐。

在宫中四年，我这愚笨的脑子，也能想通很多事了。

临死那天，我还是想见一眼赵遥岑。

也算了却遗憾。

可他没来，宋临意不让他来。

毕竟宋临意有孕，需人照顾，我想。

我平静地阖眼，没再醒来。

我有段时间，在恐惧死。

宫人犯错，会被活活打死，惨叫声令我心惊，甚至能幻想出痛感来。

我的死倒是轻松的，甚至有些解脱。

我在空中飘荡，虚无缥缈。

看沉云在尸体旁痛哭流涕，我心疼，想为她擦泪，但做不到。

灵体逐渐褪色淡去，我去看了赵遥岑。

他正软声哄着宋临意喝安胎药，一勺一勺地喂她。

他也曾这样给我喂药，知道我怕苦，末了，会往我嘴里塞蜜饯。

甜滋滋的，如今想起，尽是苦味。

“太子殿下，太子妃薨了。”太监匆匆而来，扑通跪下。

赵遥岑手一抖，手里的瓷碗掉落，连带着汤药破碎一地。

宋临意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暗瞪了太监一眼。

随后娇声：“人怎会忽然没了？怕是姐姐又在折腾些别的。”

赵遥岑闻言，紧锁的眉目，手上的青筋，都放松了些。

毕竟宋临意刚入东宫时，我没日没夜地闹，任性得很，还常扯一些重病的谎。

“她偷塞了你多少吃的？如此不怕死？”他问太监。

他还惦记着我贿赂人，从不给银子，只给吃的。

太监颤颤巍巍地开口：“奴才没撒谎……”

“她可真会挑人。”

说时，他语气里带着莫名地笑意，令宋临意面色微冷。

“走，孤倒要看看她玩什么把戏。”

说罢，他甩袖起身。

宋临意虽不乐意，但也亦步亦趋地跟上了。

我最后勾勒了赵遥岑的眉眼、唇鼻。

心想真好看，只是往后看不到了。

灵体消失殆尽那一刻，我见到了柳素娥。

她对着铜镜梳妆打扮，侧眸瞧我。

她说：“得了又失，最是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