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江湖上多了一位大盗。

只是这大盗相较于之前身形更为诡谲，还带了一顶黄金假面，混淆于俗世之间。

我正如传闻中的那样劫富济贫，了无牵挂之下自然手段了得。因一身黑衣，且来无影去无踪，得了个“鬼夜衣”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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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混淆于市侩之间，也在逐渐探索真相，后来知道这件事与皇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正巧的是皇帝请我入宫为国师。

我是鬼夜衣的身份没有瞒，举国上下都骂我是个妖道。

我默默受着这称呼，只不过每一次开坛祭天或者战事祈祷，都做得滴水不漏，久而久之，也有少数人认为我顶得起这个柱子。

说是为皇子少师，其实只是简单教一些功法什么的，没有实际意义。皇子中也坚信我这个妖道心术不正，只有七皇子士柊一心跟我学。

我的初心确实为黎明百姓，刚开始时候也做了些善事。但是慢慢地，我发现当初师门尽灭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皇帝。

我一步一步调查着，也一步一步走到局里，无法全身而退。于是，借着几个皇子明争暗斗，以及敌国来袭，我悄悄地把手伸长，一点点击垮这个腐朽不堪的朝政。

不过在这波谲云诡里，多了一个人，添了些趣味——便是唯一与我学东西的士柊。

民间有传闻，十四岁那年，自小被冷落丢弃的七皇子突然被荣华富贵包围，穿戴整齐，送上了入北苍国为质的队伍。

不料送行队伍刚踏入北苍，便被风沙肆虐，悍匪拦路，可谓猝不及防。

眼看整个队伍就要全军覆没，七皇子身中数刀，命悬一线。忽然一道白衣身影飒踏而来，执剑御敌，救他于刀下。

传闻那位侠客白衣若雪，气质出尘，晃若谪仙。

又传闻七皇子被惊鸿一面晃了心神，心驰不已。后来每每午夜入梦，都难以忘怀，所性描了幅丹青，随身携带，看得比自己命还重。

我当时听到这传闻，尚有些不可思议。

直到后来发现士柊总是喜欢盯着我的背影看，才惊觉事情到了有些可怕的地步。

也是后来，我才知晓当年那群匪徒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澶国一手谋划，想以质子客死他乡为由，发起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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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柊着实可怜，也着实爱慕我。我非铁石心肠之人，千算计百算计，将自己都算入这一盘中，也没有把手伸到士柊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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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两国交战，我作战前线为澶国出谋划策。

有一战中，敌国已然败下阵来，可惜天不遂人愿，大雨浇灭了他们的火势，让敌方有了可乘之机。

北苍顺势拿下一座主要城池，不过他们自身难保，占了也没什么好处。只是恨意当头，一口令下决定做个交易：

把我交出来以泄他们心头之恨，然后城池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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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妖道祸乱朝纲多年，如今也改为我朝做出些贡献了。”

“一个女人换山河太平，也是她的尊荣。”

“陛下此番也不可再袒护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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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他们置喙，我漠然去了，没有犹豫。

如今算计来算计去，逐渐击垮这个腐败的王室，却始终没有放弃黎明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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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德三十年，我死了。

我没有死在敌军乱箭齐发之下，却败在庙堂风诡云谲，死在自己人手里。

妖道祸众，蛊惑君心。

这是较为广泛的谩语，若是再往深了探究，还有不知羞耻，有辱道门等肮脏的荡妇羞辱。

听闻圣上被我妖法迷惑，抛举国术士不用，单拜我为国师，还将少师之位托付于我，使得朝廷上下礼乐崩坏，举国难安。

生前则已，死后更甚。

我飘在皇城上空，听着谩骂声，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意识昏昏沉沉，执念拴着我上不了奈何桥，只能随处飘荡，作孤魂野鬼。日日背负骂名，耳朵生出茧子，实在无趣得很。

不过，兴致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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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第三年，七皇子内外勾结，弑父篡位。

上位成功后，更是追杀手足，不顾人道，手段残忍至极。

我飘在皇宫的瓦楞旁，挑挑眉。

七皇子，我对他尚停留在抱着我不撒手，哭唧唧叫师父的印象里。

我实在忍不住，飘过四方宫墙，想再看看这位“手段残忍的暴君”。

七皇子后背有道刀疤，初被伤时血腥至极，深可见骨，正是十四岁那年致。

因自小屈辱，他始终忍而不发。我入宫兼少师时，也并为察觉他有此顽疾。

而现在，我看到传闻中的暴君披头散发，形容枯槁。他手上还残留着血，却在即将碰到画像时慌张失措，胡乱将血抹在衣摆上，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几声低咽，换浊泪两行。

一如当年士柊的母妃含辱去世，他却受制于人，只能躲在阴暗处，独自灌几壶烈酒。

那时，也如这样一个暮色将沉未沉时。

很巧的是，我恰穿了件白衣。

昔日光影重叠，或许他已认出当年那人是我，又或许情深致命，亲人的离去太过悲恸。

那日，士柊死死地抱住我，意识昏沉，全无藏拙稳重可言。

衣领被他的泪水打湿一片：“师父，我没有……母妃了。”

“母妃跪了一天一夜，风好大……她被风吹走了。”

“她被风吹走了……”

我不语，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祥嫔一辈子都谨谨慎慎，怯怯懦懦，却还是没能逃过任人鱼肉的命运。

在京都的王公显贵眼里，人命不过蝼蚁耳。杀死一个蝼蚁，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祥嫔死时，乌云压顶，山雨欲来。

狂风骤起，待士柊赶到，她已是气若游丝。

“柊儿……”

她想伸出手触摸儿子的脸，却已无力：“乖孩子……长高啦。”

“风太大了，快回去吧，快回去。娘要被风吹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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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之事晃入脑海，灵魂像被撕裂一样痛。

皇城上空黑如泼墨，满城暴风骤雨。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而今，我也被风吹走了。这世间余他一个人踽踽独行，实在苦不堪行。

这辈子，多的是人负我。

他们都想要我死，只有士柊满心欢喜地跑过来，想抱抱满身荆棘的我。

黑白无常提着锁链在等我了，不容多留。

我最后回头，看着士柊曲腿将自己抱成一团，却始终不敢去触摸一下画像，仿佛自己满身泥泞，弄脏了仙客。

我飘过去，想像当年那样抱住他。可我是一团空气啊。

士柊愣了一下，猛的抬头盯着虚空中一点。

我们“四目相对”，一如当年沙漠戈壁，那惊鸿一瞥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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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为一代明君，留古千芳。

愿你我之盛世，海晏河清。

愿你我之丹心，永志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