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扯开他的手，错开目光，沉着嗓子说：“你逾矩了。”

雪瑶端正着身子，阴着脸直视前方，浑身上下尽显皇族的威仪。

她是千岁公主，从出生就站在他只可遥望的高度，哪怕在他眼中，皇族的身份是最让人不屑一顾的东西。

衡芜讪讪一笑，将滞留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我的好徒儿，知道跟师父摆架子了。”

她叹口气，仍不看他，“你心里明白，我每次装腔作势都不过是被你逼上了绝路。”龙有逆鳞，而他，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摆弄着她的逆鳞找乐子。

这不是头一遭，亦不会是最后一遭，可她就是知道，即便这样，他们也还是能相安无事的腻歪下去，从他再度出现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无比笃定了。

他皱眉看着她，不置可否。

低沉的气氛在两人的沉默中酝酿发酵，黑云压城一般，让人紧张，甚至有些惶恐。

雪瑶双手交叠在身前紧紧握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怕得要命。

怕两人之间的狂风暴雨一旦开始，就很难妥妥收场。

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最讨厌麻烦了。

人心，真是最麻烦的事。

倏尔，她额上吃痛，却是衡芜在她愣神的空档扬手弹了她一个老壳，“装腔作势？既然知道还硬撑个什么劲，你的小命都是师父我就回来的，说我是你半个爹一点都不为过，没大没小的！”

他冷哼一声，声音又变成了妖艳的贱货，“女大不中留，为师我现在是既当爹又当娘，我闺女整天跟男人们斗智斗勇，我还不能问问了？”

他说得无比哀怨，真真像极了含辛茹苦拉扯儿的单身母亲。

雪瑶长出口气，抽着嘴角刮他一眼，“真是辛苦你了，半男不女的师父。”

他叹口气，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皱眉，“你说你怎么就看上了少昊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我早就跟你说过他并非良人，就算能想出一万种让你们突破伦理的法子，你都不该看上他。”

她狠狠剜他一眼，往嘴里放了颗润喉糖，“我只当他是哥哥，而且当年的情况，如果我不帮他，我和母后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说不定你都要被连累，没办法。”

“是啊，最后我成了弑君的罪人。”衡芜全当这事是个笑话，想想倒是与有荣焉，毕竟这年头，能弑君的人不是很多，被通缉之后轻轻松松就逃出生天的人也不是很多。

“算了算了，都过去了。”她挥挥衣袖像是要将过往打散，转头看着衡芜将全新的比例一撮撮放在桌子上，不由好奇。

这迷迭香本是用来遮掩合欢的香味，作为配料完全没有必要加大剂量，但衡芜似乎十分看重它。

“师父，我还有一个问题，特别重要。”她单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真的可以配出让我想梦见谁就梦见谁的合欢梦来？”

“你昨晚梦见谁了，把嗓子弄成了这样？”他目不转睛的工作着，似乎一点不觉得这问题事关女儿家的心事，不好瞎问。

雪瑶脸上一红，生生将一张倾国倾城的小脸笑得像个猥琐大妈，“我有点害羞。”

他夸张地挖了挖耳朵，“没听清。”

“好多人！一个个均身姿挺拔秀色可餐。”她抖抖眉梢，说得十分动情。

衡芜忽然的放下手中东西，转身朝外走，“你这里缺一味药，我去趟太医院。”

出了门，他抹抹额上细汗，一张老脸不可救药的红到了耳根子，他这个徒弟，真是蒙事了，哼！

合欢梦当然没有那么神奇，他又不是巫师，这药里也没有下蛊，怎么可能操控人的心智？不过当年同熙帝，也就是云阳先皇，这么问他的时候，他很确定的点了头，并且将药效说了个天花乱坠。

效果自然非常好，为此，他还拿到了不少赏钱，巩固了自己云阳第一神医的地位。

有道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于其说是药性使然，不如说是衡芜心理暗示的功夫了得。

同熙帝得知药效之后，自然会抱着满心的期待，想在梦中与自己心中的美人儿相遇，这合欢梦，不仅能催人入睡，更是能让人在睡梦中释放情yù。

老皇帝没有发现自己不过春梦一场，也是因为他满心期待的都是雪瑶。

要泄火，又有对象，自然就成了。

他以为徒儿顶多就是梦见那个渣皇帝，没想到她竟然梦见了很多！真是疯了！

他在院子里转悠一圈，正琢磨着回去跟她好好谈谈，知春忽然从下人房里冲了出来。

“芜儿，不好了，你快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