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以歌慢悠悠地走在酒店走廊上，头发松散，还没好全的脚踝被高跟鞋折磨得疼痛难忍，索性脱了不知扔在了什么地方。

“以歌？”

前面的路被人挡住，那人一双干净的皮鞋，西装裤笔挺，慢慢抬头，一身西装剪裁得体。那人的眉眼极好看，同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合起来。

韩以歌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撇撇嘴，一下哭了出来：“肖轶……”

韩以歌和肖轶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韩以歌脸上的妆被大概擦掉，眼睛有些红肿。肖轶用面巾纸给她擦着脸，打趣道：“半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啊。”

韩以歌拍掉肖轶的手，瞪他一眼：“这是个意外，不过说真的，为什么每次碰见你都是在我难堪的时候？”

肖轶将面巾纸揉成团攥在手里，转头看着韩以歌：“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没抛弃你。”

“谁当年把我一个人留在新西兰自己跑了的。”韩以歌翻了个白眼，轻叱一声。

初夏的夜晚有些凉，暖黄的路灯照着仍川流不息的街道，肖轶把脱下来的外套披在韩以歌肩上，揉了揉她的头问：“你怎么从没和我说过你家乡在A市啊。”

韩以歌毫不客气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斜他一眼：“你还从没和我说过你家在A市呢。”

肖轶接不下话，习惯性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咧嘴笑着，韩以歌歪头看了看他，随即又偏头看向马路，轻呡着嘴，眉眼弯弯。

郑婉打电话问韩以歌在哪儿，韩以歌报了地名后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他们。

他们身上仍穿着昂贵的礼服，公园离韩氏不远，想必定是他们处理好了场面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这儿！”韩以歌套上被肖轶捡回来的高跟鞋，从椅子上站起来。

郑婉朝韩以歌跑过来，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郑婉在韩以歌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一下：“以歌，没事吧。”

韩以歌对郑婉笑着摇摇头：“没事，介绍一下，这是肖轶。”

郑婉转头看向肖轶，有些惊讶地开口：“肖少爷？以歌，这就是你说的新西兰的那个肖轶？”

“对啊。”韩以歌点点头，看出了什么，“你们，认识？”

“肖家这几年和我们一直有合作，和郑家最多，以歌你刚回来，不知道也不奇怪。”林沫从后面追上来，顺口答了韩以歌的话。

“林小姐，郑小姐，叶小姐，顾少爷。”易肖轶得体地笑着，对四人点头以示问好。

林沫微笑着同肖轶问好，尽显大家闺秀的气质：“肖少爷。”

“既然大家都认识，那下次一起出来玩儿啊。”韩以歌有些惊喜地提议道。

“玩儿什么玩儿。”林沫一个手包敲在韩以歌头上，“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就知道玩儿，跟我们回家。”

韩以歌有些郁闷地嘟起嘴，不情不愿地跟着林沫朝停车场走去，转头对他挥挥手：“肖轶再见。”

“肖少爷，那我们先走了。”郑婉朝肖轶笑笑。

肖轶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微微俯身：“走好。”

顾淡送林沫和叶敏回家，韩以歌依旧是由郑婉送回去。

郑婉将车停在韩家别墅前，有些犹豫地开口：“以歌……”

“嗯？”韩以歌收回要开门的手转头看着她：“什么？”

“我……”郑婉视线向下，轻叹一声，“我父母，想要我和肖轶结婚。”

“嗯，很好啊。”韩以歌点点头，“他人很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知道，可是……”郑婉不断加大握着方向盘的力道，不知要怎么说下去。

“婉婉，别担心。”韩以歌揉了揉郑婉的头顶，微微笑着，“他喜欢我，我两年前就感觉到了，我们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纸。

“我知道你想说他比陆辰舟更适合我，可我们都明白，我心里装不下他，也不会有未来，能够维持现状的唯一关系便是朋友，纸破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们这个圈子里的，有几个人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婚姻？左右不过那两个字，联姻，双方各得其所。

“不过是过个一辈子而已，能有多难。”

“以歌……”

“夜深了，开车小心点。”韩以歌开门下车，站在路边对着郑婉摆摆手，“再见。”

别墅里没有开灯，只亮着橘黄的壁灯，管家大叔早已睡了，韩以歌轻手轻脚地上楼，刚倒在床上就收到了顾淡的短信：

以歌，找个时间跟他说清楚当年的事吧，你们这样谁都不好受，乖，晚安。

韩以歌握着手机，手指摩挲着手机壳，眼眸微垂，是该说清楚了。

第二天韩以歌起的很晚，一觉睡到了十点多，管家大叔没有叫她，只是将还温热的早餐放在她的床头。

简单梳洗后韩以歌端着牛奶窝在房间的沙发秋千上对着手机发呆。

手机界面上显示着一串十一位的电话号码，号码上方的署名是陆辰舟，她不敢确定，三年，他是否换了号码。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韩以歌在第五次按亮屏幕的时候，终于拨了出去。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经过电磁波的传递，响在了韩以歌的耳畔。

“陆辰舟。”韩以歌叫了一声，“我是……”

“韩以歌，什么事？”电话那头冰冷的声音打断了韩以歌的自我介绍。

韩以歌紧了紧握着牛奶的手，轻声说道：“我们谈谈吧。”

电话那头的写字声静了下来，韩以歌听见了轻微的钢笔敲击桌面声音，这是陆辰舟在思考时的习惯，节奏和力度同从前一模一样。

良久，在韩以歌以为陆辰舟要拒绝的时候，陆辰舟叹了口气，说：“明天下午两点，证券大楼楼下的咖啡厅。”

第二天韩以歌起了个大早，花了一上午精心挑选了合身的裙子，化了精致的妆容。

下午两点，韩以歌准时到了约定的地方，推开玻璃门，门口的服务员向她微微鞠躬说欢迎光临，韩以歌张望了一下，径直走到陆辰舟面前坐下。

陆辰舟抬头看她，她穿了件杏色长裙，深褐的长卷发披散开来，全然不复当初豪迈的模样。

陆辰舟继续低下头看着电脑办公，抬手招来服务员：“一杯珍珠奶茶，谢谢。”

咖啡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陆辰舟将温热的奶茶推到韩以歌面前，韩以歌看了一眼没有动，耐心地等着陆辰舟完事。

“抱歉，临时有点事。”十分钟后，陆辰舟合上电脑，端起电脑旁的咖啡喝了一口，靠在椅背上，“说吧，谈什么。”

“陆辰舟。”韩以歌直直地看着对面故作老成的少年，眸中有些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你明知道的，陆敏之的事和我没关系。”

陆敏之是陆辰舟异父异母的妹妹。

陆辰舟十岁那年，陆敏之跟着母亲嫁来陆家，便也改随陆姓。

陆家并没有对外公布这个女儿，也就只有与陆家来往最密切的韩家知道陆敏之的存在，事实上，陆辰舟的父亲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陆辰舟和父亲不同，他极喜欢这个妹妹，只因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极了韩以歌小时候。

陆敏之生性怯懦，到了陆家后更是小心翼翼，整个陆家，只有陆辰舟对她最好，陆辰舟同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你同以歌好像。”

陆辰舟十八岁那年陆敏之上高一，和韩以歌一个学校。

那时的韩以歌仗着有钱漂亮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小弟认了一大堆，因着陆辰舟的原因，陆敏之硬是要和韩以歌做朋友。

韩以歌同陆敏之接触不多，只知道他是陆辰舟的妹妹，所以即使讨厌胆小怕事的人也没有表现出来，只处处躲着她。

跟着韩以歌的小弟见识广，一眼便认出了陆敏之全身的名牌，骗她说和他们玩韩以歌就会理她。

陆敏之从小被陆辰舟保护得那般好，何时遇见过有这样心思的人，未曾想便答应了他们。

韩以歌从不曾理过陆敏之，依旧是看见她就躲，完全不知道手下的小弟做了这样的事，陆敏之虽然单纯可也不傻，久而久之自然看出来了这些人在骗她。

这些小混混尝到了甜头，哪里舍得自己的摇钱树离开自己，陆敏之执意要断绝来往，那群人却不依不挠，推搡间失手将陆敏之推到，脑袋撞上了生满铁锈的铁钉，鲜红的血瞬间淌了出来，流了一地。

陆辰舟急匆匆从国外赶回来，只见到了陆敏之早已冰凉的遗体。那群人找不到了，伤心至极，陆辰舟将一切都怪在了韩以歌身上。

那时恰好韩以歌姐姐韩明珠自杀，韩以歌大病了一场，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件事，陆辰舟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对着韩以歌说出了那样的话。

他说，他恨她。

韩以歌从未想过陆辰舟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受不住打击，逃一般地逃去了新西兰，之后，便有了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