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见她面带笑，赶紧拉了一下她袖子轻声提醒：“小姐，今天是老爷和夫人的大体被抬回乡的第一日，你这样神色不庄重会给二夫人留下把柄的！”

月儿提醒的的确及时，前世的连如意就是这样孤傲无谓的。

整了整衣襟，连如意拍了拍她的小肩膀问：“我祖母而今何处？”

“回小姐，老夫人正在后面祖先堂前等三夫人和三老爷从凉州回来呢。”

看她家小姐步履端正，月儿眉头也舒展了，主仆二人正要从辕门的石阶往回廊里面走，远远就看见二夫人的女儿连巧珍和丫鬟过来。

连如意收住脚步，眸华恬淡，只一抹浅笑在唇角：“三妹妹。”

连巧珍欲要说些什么节哀之类的话，没有等她说出来，连如意就已经走过去了。

整个连府只有连如意和她亲兄长连安是实际上的血脉，方才这个名字小家子气的巧珍就是陈氏和管家生的杂种，任谁都知二老爷连怀忠常驻祁连山的关隘口极少回家。

原因就是二老爷惧内，惧怕陈氏和她娘家人。

陈氏父亲为当朝第一个平章政事陈行舟，官拜从一品，仅在丞相之下。

才进入祖先堂的西厢房，里面陈氏的声音：“大哥大嫂这一走，可就把教养如意和安儿的担子压在我身上了，媳妇我这就有得累了，光用想的就目眩。”

老夫人双眸半闭，拇指转动翡翠佛珠不发一语。

“那么二婶以后就不用再操这个心了，如意的事情全凭祖母定夺！”

陈氏没有想到连如意就在门外，话锋急转：“如意，二婶是想说你的亲事呢，可眼下这情况又不适宜说。”

连如意恭敬地低眉：“二婶持家辛苦了！”

连老夫人眉间愁云未散，见孙女这谦恭的姿态，心思一转，笑道：“瞧我孙女还记得体恤她二婶，那么明日起，就让如意跟着你二婶学着料理家中事务吧。”

陈氏脸上挂不住了，怔怔地眸光似锥般盯住连如意的后背。

连如意转身嫣然一笑：“二婶可别嫌弃侄女啊！”

陈氏眸光又得意，这连家上下近二百多人能够掌家的人可就她一人，就算连如意也威胁不到她的权力，早晚都会嫁出去的，等忙完家里的丧事就为她安排相亲。

这么一想，陈氏眸光水亮，言语也自觉谦虚客气：“二婶正发愁没有个帮手呢！我们家大小姐那么能干的人！”

连如意对陈氏这明面上的话早就听惯了，浅笑：“那也要把三妹妹带上，说不定将来她也会像二婶一样很会掌家的。”

丧事是个大事情，连府上下致使仆人，发号施令安排巨细，就陈氏和管家两人根本顾不过来，全府动员本就应该的。

陈氏满意地出去张罗前院的事情去了，西厢房就只有祖孙俩和一个婆子并丫鬟月儿。

陈氏执掌中馈除了她泼辣好出风头，还有一个原由，就是老夫人为二老爷设想的，二老爷在边境另结了新欢，听说外室也即将临盆了。

这点恐怕只有老夫人和重生后的连如意知道了。

凭着老夫人的精明多疑，不会不知道巧珍的来历，人说女儿长相酷似父亲，可那个巧珍远看娴静秀气，近看眉毛稀疏鼻子略塌，还鼻孔微露，这样的长相怎么会让老夫人喜欢呢？

连如意被她祖母不住地打量来去，很乖巧地把脸蹭到祖母肩膀上。

前世里祖孙俩也是这样亲昵，只是她的鲁莽张扬总是令祖母头疼，陈氏他们这些府中奸猾之人明里忌惮她，暗地里几个人合计着算计她一道一道的。

老夫人瞥见孙女脸上的泪痕，伸手拢了拢她稍乱的鬓发：“如意啊！咱们将门之后的女儿家不要流太多泪，那样对身子不好。”

连如意点点头坐到祖母身旁的鼓凳上，就紧挨着她什么也不说，今天这样大殇的日子说什么话都不妥当。

少顷，等老夫人身边的刘婆在祖先堂前把香烛燃尽，祖孙俩人才出来到前庭厨房用了素食，用膳时候老少同一桌，孙子辈巧珍，奥雅都紧挨着老夫人坐着。

连如意在老夫人左侧，奥雅在右侧。

和前世残害自己的贱人就这么重逢在饭桌上了。

松仁糙米粥还有两勺就吃完了，连如意故意放慢进食的速度，眸光隐含淡笑迎向奥雅，这个十岁被祖父从南京领回来的小乐奴来连家三年了吧？

记得当初入府，奥雅低头站在众人面前，就像羽毛鲜艳的的孤独稚鸟，陈氏居高临下说了句：“长的俊，把她给我跛脚的表弟当侍女吧！过几年就能够生出和她一样俊俏的孩子了。”

记得自己当时张开两手臂，挡在奥雅身前说：“我要她当我妹妹！”

以前的她就是喜欢和陈氏针锋相对，过了没有半年，老夫人做主把奥雅指给膝下空空的三婶和三叔当了女儿。

这是连府最让大通郡百姓称颂的事情，奥雅不过十岁就以一张俊俏的脸，摇身一变成了连家三小姐，惹得家仆中人人羡慕。

奥雅抬起湖蓝色杏眸关切：“大姐，你多一点吃，适才看你胃口不错，妹妹我也高兴。”

一举一动就是一个大家闺秀的仪态，不张扬也不退缩，就连她不顺畅的官话也成了她招人喜欢的特色。

在连府不用当奴才侍候人，平日在书院习文，闲时抚琴刺绣，这些都是连府的天然资源赋予她高贵的本钱。

有了这些本钱就吸引了宁乐熙那个风流颜控，再后来，利用宁乐熙一向情愿的爱恋疯狂害连如意。

连如意眸光没有从奥雅精巧的面容上移开，露齿笑的舒爽，除了天生的美貌，她和奥雅根本就是不相等的人生对手，凭什么是这样的女人赢了自己？

“我很好奇二妹妹明天哭灵，会哭得出来吗？毕竟哭的是别人的爹娘。”

奥雅一双妙手快要捉不住筷子了，神色楚楚可怜，眸光含泪：“大姐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父母今晚就从凉州回来了，而我已经和父亲母亲天人永隔了。”连如意说完就低头吃碗里的粥。

看见奥雅的脸，前世被迫害到筋骨断，带着身孕苟延残喘还被灌下毒酒惨死的结果怎会忘记？

奥雅碗里的粥还没有吃完，一双水蓝色眸华缓缓盯着连如意：“大姐总是会吓人一大跳！俗话说，婶母也如母，二婶和我娘也算是姐姐半个母亲，何况姐姐还有老夫人最疼爱你呢！”

人在屋檐下，头脑反应敏捷，就连这话也说的不像是一个才十三岁少女的心智。

连巧珍也不甘心她没有说话，赶紧附和了一句：“大姐，我和二姐都会把母亲借给你的，你要节哀！”

连如意扬起唇角，只一笑。

今晚这一幕是老夫人最喜欢看见的孙辈和睦，她尽量让气氛平和不让祖母心绪受累。

申时未到， 三老爷和三夫人坐着马车进了大门了，奥雅和连巧珍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