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同军说，“如今办离婚真痛快，现去现离。”

姜同军又说，“胡娜把我开歌厅挣的钱，全偷偷给了那个南蛮子，闹的我当时一无所有。”

姜同军显然喝大了，喝大后的姜同军解开衬衫扣子，亮出xiōng部和肚皮，骂骂咧咧，牢骚满腹，好象要找谁打一架才能出了他肚子里的鸟气。他一直以为，在施中兴眼里，他姜同军始终是个贼，是个混混，是个社会渣滓，是与施中兴不在一个档次的另类人。

有一次，姜同军向施中兴请教，问“锲而不舍”的“锲”当什么讲，施中兴学士般的仰起头，狠瞪姜同军几眼，用极为藐视的口气说道，你连这个字的意思也不懂？闹的姜同军脸红脖子粗下不来台。

可今天与往日不同了，如今他姜同军通过跑煤卖煤有了钱了，成“煤倒了”，满世界“流浪”，妻妾成群。你施中兴要官没官，要钱没钱。你还想像过去那样瞧不起人，我呸，你牛什么蛋牛？还有你温积树，我们那时侯一起吃喝，从不用你出一分钱。可你离我老爷子老妈子那么近，居然好多年没去看过一眼，真他妈的不够弟兄。

姜同军越说越来火，好象他约施中兴和温积树到酒吧来，就是为了讨要和清算过去的旧帐，就是为了挽回过去丢失了的所谓的面子。他对谁都不满，见谁都有气。

“来，喝酒。”姜同军仰脖咕嘟咕嘟把一杯白酒喝下去，又抓起施中兴跟前的一杯啤酒，同样咕嘟咕嘟一杯见底，扭头冲着吧台粗声大嗓喊道，“服务员，把点歌簿拿来。”

都已夜里11点钟了，除了姜同军他们这桌，外间大厅里的三三两两的顾客也都陆续起身走了。门后的左侧，两女一男三名年轻服务员正围着吧台闲聊，听到有顾客喊，那名穿着一身酒吧工作服，长得圆圆胖胖的小伙子，一把抄起吧台上的硬夹子歌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让人一看，满有敬业精神。

“先生，唱什么歌？”

“藏天朔的《朋友》。”

“对不起先生，”小伙子翻翻歌页，微微一笑，客气地解释说，“这里面没有这首歌，请您另选一首，比如，张行的《迟到》，孙楠的《缘份天空》。”

“那叫啥屁歌？大爷我今天非藏黑老鸹的歌不唱。”说着，姜同军从后背椅子上的衣服口袋掏出两张一百元票，往桌面上一拍，吼道，“老子有的是钱。”

把点歌簿给我，姜同军说。

小伙子忙把点歌簿小心翼翼地递到姜同军手里，岂料，姜同军突然抬手，把硬硬的点歌簿狠狠打在了小伙子圆胖的脸上。顿时，小伙子双手捂脸蹲到了地上，灯光下，大厅青灰色的地板砖，很快被滴滴答答淌落的鼻血染红了一片。

吵闹声惊动了所有人，酒吧所有男女服务人员还有两面包间的顾客，全都跑了出来，但他们都本能地站在了原地，望着，不敢近前。

施中兴一把从椅子上揪起已烂醉如泥的姜同军，问道，“何故这样做？”

“就……就是……专门给……你看的。”姜同军歪抬脑袋，斜眯着眼睛，仿佛还没从睡梦中醒来似的吭吭哧哧地说道。

……

外面的雨仍然淅沥淅沥地下着，路面上流淌回响着哗哗流水声，空气中弥漫着很重的潮湿味。

酒吧门前的马路靠边停靠着两辆红色面的，司机在车内百无聊赖地抽着烟，等待乘客。

东倒西歪的姜同军被施中兴与温积树左右两边搀扶着，走出酒吧，来到大街上。被风一吹，姜同军说他想吐，话没落音，便已蹲在地上大口呕吐起来，把喝的吃的白酒啤酒以及辣子溜肥肠、酸菜抿疙斗，吐了个干干净净，一塌糊涂。

“不能喝就甭逞能。”施中兴生气地说道。

“别训教他了，他今天见到咱们特别高兴。”温积树连忙劝解道。

“我的二百块钱呢？”姜同军忽然大声喊叫起来，两手乱摸衣服口袋，样子非常慌张。

温积树说，“我记得亲手给你装进了上衣口袋，你当时张牙舞爪的，是不是又丢饭桌上了？”温积树立即转身折回酒吧，没一会又跑了回来，说，“没有哇。”

今晚的全部开销，统统是施中兴买的单。施中兴心想，大概是姜同军急糊涂了，一时想不起钱装在了何处。于是，他把手先伸进姜同军的上衣左边口袋，一摸没有；又把手伸进他的上衣右边口袋，再一摸，有了。

一场虚惊，施中兴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

二百元钱失而复得，其实也算不上失，原本就装在他自己的口袋里，正所谓骑着驴找驴。

姜同军把二百块钱紧紧攥捏在手里，迷谜糊糊也顾不上捡拾慌乱中碰落在地上的眼镜，像个孩童似的咧开大嘴傻呼呼的笑了……见此，施中兴说，“走，送他打的回家。”

“这是怎么了，咋么醉成这个样子？”一名打扮时髦、身材瘦高的女子从马路对面小跑过来，冲着姜同军急切地喊道。

“我……我老婆。”姜同军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年轻女子，扭过头，昂起脖，费劲睁着红彤彤的眼睛向施中兴两人介绍，说完，侧过身体，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般剧烈的呕吐。

年轻女子紧皱眉头，快速从身背的粉红色小挎包里掏出几张折叠方正的餐巾纸，蹲下身，扶住姜同军的肩膀，替姜同军擦拭嘴角，然后把餐巾纸扔掉，又帮他捡拾起碰落地上的眼镜，戴上，扶正。

施中兴与温积树互相对望一眼，一脸的茫然，一会功夫哪里蹦出个花枝招展的老婆。长相不算漂亮，胸挺，腰细，腿长，配上增高高跟皮鞋，走路似踩高跷，身材显得十分婀娜娇窈性感。

就在两人胡思乱想的功夫，年轻女子扶着姜同军上了面的。

司机问道，“去哪里？”

“沿着路西左拐，叶金园。”年轻女子答道。

“不要，”姜同军突然拍抚着前座后背有气无力地嚷道，“先去火车站，今晚我还要回四川，一点钟有人车站上等我。”

“甭听他的，按女的说的办。”施中兴拍了拍车门，示意司机开车。

司机掉转车头，一踩油门，汽车“轰”地一下子蹿了出去，在茫茫雨夜中，冲出一条水道，溅起一连串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