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却不知道扁纸在思考着什么。

她皱起眉毛，假装嗔怪道：“怎么今日都不和我说实话了？莫非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还是凤归法师对你不好了？”

扁纸只觉得自己的背后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说，还是不说？对于扁纸来说，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若是说了，涟漪要离开他怎么办？

可若是不说，眼下涟漪已经对他起了疑心。

思考再三，扁纸长叹了一口气。

他放下手里的《诗经》，低声道：“涟漪，其实......其实我都知道你去干了些什么。”

涟漪心头一紧，这件事，到底是没有瞒住扁纸。

她缓缓松开了为扁纸整理衣冠的手，往后退了一两步。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自己脏得很，不配和扁纸在一起。

扁纸想上前握住她的手，却被涟漪一把推开。

涟漪颤抖着声音说道：“扁纸，你.......都瞧见了什么？”

那是她觉得自己最丑恶的时候，她不想扁纸看见她喝蛇血时的样子。

扁纸紧紧将涟漪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不用担心我看见了什么，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是爱你的，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涟漪却在心中冷笑。

她才不相信扁纸还会喜欢她。除非扁纸说的是假话。

就连涟漪自己都在心里觉得，凤归复活她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以往她在扁纸面前展现出来的天真可爱，此刻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面对扁纸的时候，她也总是要努力克制，才能装出以前那副乖巧的模样来。

更何况，她还变得嗜血了。

仔细想想，若自己是扁纸，一定不能忍受自己的爱人是个嗜血狂魔，而且是个性情浮躁的人。

想到这里，涟漪伸手将扁纸推了出去。

扁纸不知道涟漪的力气这么大，涟漪这一推，直接让他撞在了庭院里的小桌子上。他的脊椎磕到了桌子，一时间站也站不起来。

“涟漪，涟漪......”他呼唤着涟漪的名字，想让涟漪冷静下来。

可是此刻的涟漪已经无法冷静了。

涟漪冷笑一声，绝美的脸上是一个嘲讽的笑容：“扁纸，这三年为了复活我吃了不少苦头吧？现在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她终于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情绪，转而对扁纸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扁纸一次次努力让自己站起来，但背部的疼痛让他无法直立。

他痛出了一身冷汗，咬着牙才努力挤出一句话：“涟漪，我从未这么想过。”

“你就是这么想的。”涟漪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喊，“你少摆出一副看可怜虫的样子看我，自从我复活之后，我没有一天过得是好日子！”

扁纸神情错愕，看着眼前的涟漪。

他复活涟漪，这件事做错了吗？

涟漪还在一旁喋喋不休：“我告诉你，扁纸。我复活之后的每一个，都觉得自己无比恶心。早知道活过来之后过得是这样的日子，你当初就应当让百花蛊毒死我！”

扁纸心中郁结，大吼道：“涟漪，你难道不知道，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吗？我怎么忍心看你被百花蛊毒死？”

涟漪却狠狠抽了扁纸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清脆又响亮，让扁纸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你需要我？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我需不需要你？”涟漪冷笑一声，“我不是因为你，我会死吗？”

扁纸想到了那天的那杯酒，那杯原本应当是他喝下去的酒。

是的，涟漪没有说错。

本来死的人，应当是他，而不是涟漪。

若是当时死的是他，涟漪也不会遭受这么多的麻烦。

而且说不准，涟漪现在还是寨子里最好的蛊医。

他也曾听凤归说过，中了百花蛊的人神志犹存，日子过得并不快乐。

而他竟然让涟漪过了整整三年这样的日子。

或许这三年里，涟漪无数次的希望自己死去。而他却因为一己私欲，想要让涟漪活过来，拼命的付出努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的确是扁纸欠缺考虑了。

扁纸苦笑一声道：“对不起，涟漪，我不知道你不需要活过来。这条命，是我欠你的，所以我努力把它还给你了。”

涟漪原本躁怒的心，稍稍因为扁纸的这句话而平复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只是遭受了太多的苦难，需要一个发泄口。

只是她实在是痛苦难当，不管是静养时候不能动弹的难受，还是性情大变之后的痛苦，她都无法抒发出来。

今日扁纸看到了她饮蛇血，积攒许久的情绪都爆发了出来。

扁纸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涟漪还在一旁呆呆地站着。

他想上前拥抱涟漪，但涟漪却将他的手撇开了。

“扁纸，有时候我恨你，我真的恨你。”涟漪的眼里满是泪水，“你不应当复活我。我现在变成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都怪你。”

若不能做个正常的人，那么活着，又有何意义？

扁纸默默地把手收了回来。

他知道，涟漪心里果然是怪他的。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抚平涟漪心中的伤痛。事情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他不会想要再让涟漪死一边。

只是他也不知道涟漪是否还需要他的陪伴了。

“对不起，涟漪。”扁纸将手放在胸前，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等待着涟漪的下一次发作。

出乎他意料的是，涟漪没有这么做。

涟漪只是白了他一眼，默默地转身离去。

这一夜，两人难得没有聚在一块说话，而是在各自的屋子之中，想着各自的心事。

扁纸一夜未眠，思考着如何和涟漪表达自己的心意。

但另一边，涟漪想的却是怎么离开扁纸。

她已经厌倦了这样的自己，更厌倦了需要在扁纸面前伪装的自己。

若是她一天不能恢复到原先的状态，她就不想要再次接近扁纸。

思来想去，涟漪从床上起身，拿起纸笔写了一封长信。

第二日一早，扁纸始终不见涟漪，便去她房中寻她。

却只见到桌上留下的一封信，信的封面上写着“与君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