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江淮回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陈白尽还没走。

陈白尽身上的酒气让贺江淮不禁皱眉：“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你小侄女高烧。”陈白尽靠在沙发上，“不过你也别担心，死不了。”

陈白尽这话是惹怒了贺江淮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回去？”贺江淮捏着手里的烟，没点燃。

“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陈白尽将手中的啤酒喝完，“对于你来说，罗伊人跟贺之蓝，谁最重要？”

“罗伊人。”

陈白尽断然没想到贺江淮会回答得如此爽快，握紧了手中的录音笔。

“白尽，你想问什么，尽管问。但有些事情，我不会说。”贺江淮已经把立场摆得很明显了。

他把陈白尽当兄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有些事情，贺江淮他没法坦诚相待。

“她怎么样了？”

这话问的是贺之蓝。

陈白尽自然明白，漫不经心地回答：“家庭医生给她打了退烧针，没什么大问题。”陈白尽伸了个懒腰反问贺江淮：“哥，你那么在意贺之蓝有什么用？她又不理解你的好。”

贺江淮没说话。

陈白尽摆手：“就知道你不会说，可你这样折磨自己真的有意思吗？你不想要你的眼睛了？”

“嗯。”

只是轻飘飘地一个“嗯”，却吓了陈白尽一大跳：“哥……我开玩笑呢。哥。”

“我知道。”贺江淮转身拿了一瓶酒，“可是白尽，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同样，永远得不到一些人。”

贺之蓝的脑袋是晕乎乎的。

迷迷糊糊间，想要上厕所，又好像在楼上听到了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便走了上去。

走进了一些，便听到了贺江淮的声音，下意识地开口：“叔叔。”

对上的，是陈白尽惊恐的眼神。

贺之蓝刚想说些什么， 脚下一滑，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贺之蓝！”

意识昏昏沉沉间，贺之蓝听到贺江淮喊他了。

声音里夹杂着太多恐惧。

陈白尽完全被吓傻了，完全没有预料到贺之蓝会从楼梯上摔下去。

至于为什么会摔下去，是因为贺之蓝踩到了刚刚陈白尽乱丢的酒瓶子。

贺江淮连忙走下楼梯，抱住贺之蓝，手掌心却触碰到一抹温热，贺江淮抬手——

手掌心血红一片。

贺江淮将贺之蓝打横抱起，看着还在楼上发呆的陈白尽，语气也就重了些：“发什么呆，快去开车，送她去医院啊！”

陈白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下楼，接过贺江淮手里的车钥匙。

如果说陈白尽一开始是喝醉了的话，加上痛贺江淮的争吵，陈白尽就清醒了一些，贺之蓝这么一摔，陈白尽是彻底清醒了。

他是不喜欢贺之蓝，可是，如果贺之蓝现在就死了，事情就不好玩了。再者，若贺江淮因此一蹶不振，对陈白尽来说，不是件好事。

而是一件大麻烦。

陈白尽一路都是飙车的，凌晨的云城车子一向很少，交通也疏散，所以陈白尽就算是一路飙车闯红灯，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陈白尽透过后视镜，看到贺江淮怀里悄无声息的贺之蓝，心里更慌了。

这个场景他见过。

就发生在他身上。

多年前，浑身是血的盛佳音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一动不动，悄无声息。当时，开车的是贺江淮。

那是陈白尽的噩梦。

自己心爱的人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自己缺什么办法都没有。

贺之蓝被推进手术室之后，看着贺江淮满是血的手，陈白尽忍不住出声：“哥。你去洗下手吧，这里交给我。再说了，她也……没那么快出来。”

一语三关。

说的恐怕就是陈白尽了。

一方面是告诉贺江淮，贺之蓝刚进去，不可能那么快出来，另一方面是想让贺江淮整理整理情绪。

万一贺之蓝出不来了，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贺江淮腿长去得快，回来也快。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谁也没开口，贺江淮也没有要责备陈白尽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贺江淮站起身：“我去抽根烟。”

烦闷的时候，贺江淮总是喜欢抽烟。

深知这一点的陈白尽皱眉：“别抽了。你的眼睛都还没好，少抽点烟。”

“陈白尽。”

贺江淮难得喊陈白尽的全名，就一定是正经事，陈白尽也正襟危坐，好好听着：“我心里很恐惧。怕她变成佳音。”

陈白尽心一恸，久久不能言语。

若是贺之蓝变成了另一个盛佳音，那一切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去找罗伊人的时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陈白尽没说话。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跪在地上，拉着我的裤子说，她可以放弃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只求回到那个人身边。”陈白尽皱眉，是震惊于罗伊人说出的这番话。

罗伊人就是个私生女，在孤儿院长大，她能有现在的势力，少不了贺江淮在背后帮忙。

就是因为知道罗伊人获得现在的这一切有多么不容易，所以陈白尽没想到，罗伊人会说出愿意放弃这种话。

贺江淮转身，现在窗边。

玻璃倒影着贺江淮的样子，贺江淮抬手，轻轻覆盖上玻璃上。

黑夜如此寂寥，可以掩盖很多很多东西。

比如罪恶。

“哥，那你怎么回答的罗伊人。”相比起罗伊人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陈白尽更好奇贺江淮的回答。

“不能后悔。”

“不能后悔？”陈白尽又重复了一遍。

这很有贺江淮的风格。

“白尽，我回不去了。”贺江淮放下手，“你还有机会。”

“我能有什么机会？”陈白尽失笑，“我们早就是共用一条命的人了，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了今日的陈白尽。”

陈白尽看着关着的抢救室的门，轻声说：“说实话，我很希望贺之蓝就这么死了，那你不至于这么痛苦。可是我又想了想，如果贺之蓝就这么死了，事情就无聊了，你也只是会更痛苦。”

贺江淮没有出声，只是抬手推了一下眼镜。

有些事情，陈白尽才是看得透彻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