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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阿姐
父皇过世,年仅六岁的皇弟仓促登基。
我被群臣逼谏离开京都,前往封地。
皇弟为我送行,低声道:“阿姐,等你救我。”
我抿唇一笑,“好好活着,三年后,阿姐要他们跪地亲迎。”
……
永丰元年,北地的风吹来了早至的初雪。
我骑马巡视着坤城新加盖的屋舍以及搭建的粥棚。
“今年的雪来的早,只怕要比往年冷上几分。”晏楚骑马跟在我身后说道,“幸而这些屋舍和粥棚安置到位,百姓不至于冻饿而死。”
“晏卿在此地担任知县多年,为何往年解决不了?”我淡淡道。
晏楚苦笑,“这屋舍粥棚所需要的银钱众多,坤城寒苦贫瘠,赋税艰难,只够上交,不够他用,若非殿下亲拿银钱,只怕如今也修不上的。”
“坤城为什么没钱?”我看向他。
青衣常服,胡子拉碴,明明与我差不多的年岁,但在边疆苦寒之地呆久了,人都沧桑了。
听到我问,他一怔。
因为他刚说过,此地寒苦贫瘠。
苦寒的地方,粮食是很难种出来的。
但很显然,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我没等他回答,边骑马边开口,“赋税征收,无非是农、工、商,此地农业难兴,但临近景国矿区,边疆之地可通榷场,山多可培木材,草多可兴畜牧,行商停靠,打尖住店尽是生财之道。”
“这些,臣都设想过,只是……”他有些无奈,神情浮现出几分沧桑。
我回身看他,“我是说,可以做了,所有的阻力,我来化解。”
“一年,你要让坤城税收翻十倍,否则,我不会再管这里。”
坤城是我封地中最贫苦的一个县。
晏楚是我及笄那年的太学头榜,因出身寒微又秉性正直,在一次朝堂内斗中被弹劾贬谪到了坤城,一干就是四年。
与他同年入朝的,大多都是五品京官,只有他,停在小小九品。
坤城差,他又没权势,所以做不出任何政绩,也没有任何升迁希望。
不过以他的心性,应该不看重升迁,看重百姓吧。
所以,我的到来,是他拯救坤城百姓的希望。
也许是,唯一的希望。
回了公主府,揽云递了手炉给我,“遵殿下令,屋内炭火已减了两成,只是殿下畏寒,还是捧了手炉先暖暖吧。”
我接了坐下,案上美人瓶里插着几支红梅,开得倒是热闹。
“晏楚这几日应该会忙于筹划坤城生计大事。”我拨弄着红梅花,“那周边四县屋舍的修建,就得另寻人了。”
揽云端上热茶,口中笑道:“是啊,这想修建的人递消息都递到奴婢这里了,可是让奴婢发了一笔小财呢。”
我抬眼看她,她立刻从袖中取出一纸,“名单已都在这里,殿下瞧瞧,看看谁有这福气?”
“杀鸡儆猴,就得得选一只足以儆候的鸡。”我扫了一眼,指了个熟悉的名字。
宋承志,户部尚书的堂系宗亲。
我让主管沧州七县的州牧送推荐名单来。
坤城的屋舍修建,我是全交给晏楚的,自己一概不管,所以他们觉得,我不爱管这些琐事。
四县的屋舍修建不是个小工程,牵动银钱数万,很适合那些想趁机咬一口肥肉的人。
我在名单里批了宋承志,直接拨了七万钱。
而他一个八品小官,年俸也才一千钱。
一个月,宋承志复命,我便带了手下,邀了州牧等地方官一道去视察。
我对修建的屋舍颇有夸赞,忽然一辆驴车失控撞了过来,撞在了屋舍的柱子前。
揽云眼疾手快护在我面前,身后跟着的护卫也立刻抽刀出来护驾。
“大人饶命啊,小的赶车好好的,不知怎的这车就失了控,小人绝不是有意的。”赶车的男子吓了一跳,慌忙从翻倒的驴车里爬起来跪地磕头。
州牧大怒,“大胆刁民,竟然冲撞长公主。”
“无妨,州牧不必惊慌。”我摆摆手,给了护卫一个眼色。
为首的护卫立刻上前扶起了男人,我和气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让人送他离开。
在他离开之际,房屋轰然倒塌,主梁内部疏松的木茬昭示那低劣的质量。
我面色顿沉,而宋承志已吓得跪在了地上。
我让侍卫再寻几根柱子,根根都是低劣的木头。
宋承志想辩驳,才张开口,护卫已经拔刀砍下,飞溅的鲜血落在雪地上,甚是红艳。
我扭脸对州牧笑道:“你瞧,随便一个小卒都敢欺瞒我了,他们怕是忘了,我的凤卫,也是浸过血的。”
以州牧为首的一众地方官,各个脸色煞白,小腿发抖。
“今日诸位大人的脸色,甚是好看呢,不枉咱们精心选了牛车撞柱这一出好戏。”回了府上,揽云边为我斟茶,边笑道。
“我被京中的百官给逼得来到封地,他们便以为我该低调蛰伏起来,韬光养晦。”我轻轻吹开茶叶,微抿了一口,“可我身份尊贵,在封地之上,我便是最大的,且我还掌握着我封地属臣的生杀大权,斩杀一个八品官若走朝廷奏折,立案定罪判刑,实在是很繁琐,不如我一剑杀了,来得痛快,有了他的血,这地方上的人就没有一个敢来试探我的底线。”
揽云点头,同时又有些担忧,“这样的话,只怕内阁大人们又要对公主有所限制了。”
“那群人玩朝堂党争是一把好手,但封地需要的是实打实的安民,我这些日子拿出私财到处盖屋舍、设粥棚就是在安民,我杀宋承志也是为安民。”我笑了笑,“唯一的漏洞,就是越权杀人。”
先祖当年为弹压地方郡王,是下令不许越权杀人的。
朝廷的官员,便是有罪,也该由中央朝廷治理。
而我杀的这个人,还是在中央朝廷把握钱袋子的户部尚书的宗亲。
也不知道户部尚书知道了,是气得捶桌子,还是捂着嘴疯狂咳嗽。
毕竟劝我离京的时候,他就是一边气得捶桌子,一边疯狂咳嗽。
后来在他平复呼吸后,我笑着告诉他,若是离京,我要带着侍卫一道走,不然我立刻发动宫变,把他们这些为了劝谏我都入宫的大臣全杀了,内乱就内乱,崩盘就崩盘,我不在乎。
他就咳嗽得更厉害了。
很快,朝堂上便发送了谕令。
京城的人来传旨的时候,我就坐在榻上,底下跪着一众地方官。
京中吏部来传旨的人见了我,弱弱道:“长公主殿下,这旨意是传给您的,依律,您该跪下接旨的。”
“陛下有口谕,我不必跪着接旨。”我淡淡道。
他一愣,“陛下何时有过口谕?”
“姐弟私话时。”我说。
传旨官面色一变,神情有些严肃了,“长公主殿下,口说无凭,还请殿下跪下接旨。”
“本宫与皇弟私话,难道需要向你提供凭据吗?你若不信,带着你的圣旨回宫,去问问皇弟可曾对本宫说过这话?”我斜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我猜你是五姓七家之外的子弟吧?”
他一愣,“殿下如何得知?”
“因为五姓七家的子弟喜欢的是利益,而不是麻烦,所以他们没有人敢过来传旨,才会派遣给小家族出身的人。”我缓缓起身上前,直接从他手里拿走了圣旨,“你只是个小卒子,没必要介入其中,回去如实禀报就好了,本宫还有更大的篓子能捅,这,只是小事罢了。”
我与皇弟是一道长大的,是他最信任依赖的长姐。
所以我说他有什么口谕,他就有什么口谕。
圣旨打开,字迹苍遒有力,一看就是李首辅的字。
对我的行为大加贬斥,然后惩罚就是罚我上缴国库一万钱。
作为公主,我的位分品级是最高的,每年能从国库领取五十万钱。
一万钱,也就是个零头。
看来,内阁那群老头子,还是不想直接跟我对着干。
我有些失望,毕竟我可是专门挑户部的关系线杀的。
结果,他们先退让了。
不过,我还有第二条线在进行。
那就是抄家。
抄宋承志的家。
护卫在宋府严格把守着,州牧大人着急忙慌地来见我,反复劝我不可如此。
“大人爱惜足下,我能理解,只是宋承志欺上瞒下,实在过分。”我说。
州牧忙接话道:“是的,贪污救济百姓的钱,宋承志实在是死有余辜,只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就这样公开搜府,还没有刑部的谕令,要是上头责问了,微臣实在是难以奏对啊。”
我一下子笑了,“这封地之上,以我为尊,上头责问,如何能到大人的头上?”
州牧苦笑着,继续劝我。
我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写东西,揽云及时给他上茶。
喝着喝着,他就一头栽过去了。
“用了多少药?”我问。
揽云得意地扬了扬杯底,“六分,保证他会不知不觉醒来,然后什么也不记得,以为是自己睡过去的。”
“抬下去吧。”我说,看了看手里的花笺,“多抄录几份,我要请各家内眷来,办个雅集。”
凤卫在宋承志家中的暗格里拿到了他这些年行贿送礼的账本,有地方的,有京都的。
这些东西,宋承志虽然有心隐藏,放得极其隐秘,但抵挡不住被我精心训练过的凤卫。
晏楚来向我复命,递送有关坤城治理的方案。
他是父皇当年就看好的人才,虽然长期困在这里,但对自己的职责从不含糊。
我只略听了听,便足以看出他谋划的周全。
不过才表述完后,他的神色有些犹豫躲闪。
“晏卿,本宫做事不喜欢拖沓,为人亦如此。”我说。
晏楚跪在了地上,姿态恭谨,声音沉静,“臣觉得,殿下处置宋承志一事,有越权之责。”
我有些无奈摇头,“你还真敢,这封地百十位属官中,只有你敢说。”
“殿下掌管封地,是封地的主人,只是越权斩杀属官有违先祖谕令,也会震吓到属官,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有一个随意斩杀部下的领主。”晏楚继续道。
我一个茶盅砸了过去。
晏楚立刻闭了口。
“看来这些日子,去你府上造访的人一定不少吧,晏卿就不怕有宋承志在前,你也会成为本宫的刀下之鬼吗?”我说。
“微臣只尽本分,不问利责,若殿下觉得臣有违道义,有误职责,尽可处置微臣。”晏楚不卑不亢。
“若是人人都像晏卿一样尽职尽责,又何必心虚畏惧?若不能尽职尽责,被我问罪又有什么不对。”我懒懒换了姿势倚着,“宋承志一个小小八品,怎么敢贪污我下放的银钱,这里的属官真的就各个底子干净吗?”
他摇了摇头,“不干净。”
“我若真想让他们恐惧,顺着宋承志,我能拔出来一片,有了罪证,便是全都斩杀了,朝廷也问不了我的罪,如今我不杀、不查,就是要他们藏好尾巴,好好给我干活,懂吗?”我垂眼看着他,“你想安民,我让你安民,你想富民,我也会支持你,但如果你想逾越本分,随意置喙,就给我老死在这里吧,带着你的政治理想一道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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