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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和亲
许多年后,我仍记得,那一年是天和元年,新帝登基。
城墙上,众人簇拥下的那一抹明黄色身影立得笔直。
那是我的皇弟,也是天下人的皇帝。
他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送我去西北和亲。
他对我说,阿姐,若你有命,就只管走回来吧。
他定料想不到,我会回来,踩着天下血肉回来。
……
塞北的风沙极大,即便有轿帘隔着,还是阻不住那日益凌厉的阵阵的风沙。
连日的舟车劳顿已使我十分虚弱,如今青丝散乱,小脸煞白地躺在垫子上,心腹婢女冬菱正小心往我嘴里塞着参片。
“上次在漠西停顿后,已行了十余日,奴婢打听了,还有半月就要到粟末部族了。”她拿着帕子擦拭着我的脸低低说道,“马上在前面,就会有粟末的迎亲使节来迎接。”
我没应声,眼睛已经紧紧闭着。
她出去给我洗帕子,帘子掀起的同时,不远处还有数个侍卫紧盯着这里,都是皇弟的人。
看我如今气息奄奄,等他们写密报回去,皇弟应该会放心许多吧。
毕竟我现在是他最大的忌惮了。
我乃中原皇室的嫡长公主,有着无与伦比的高贵身份以及父皇和母后无限的宠爱。
母后无子,担忧百年之后无人可照拂于我,便请求父皇在立遗诏之时加上对我的庇护。
所以那遗诏上多了一句话,特命朕之嫡女,云容公主,执监国之权。
可那遗诏等不及见天日的那一天,宫变就发生了。
我那素来不吭不响的皇弟发动了宫变,杀尽了所有手足,毁了遗诏,并且一封和亲的圣旨将我远远送到了西北。
也许我该感谢他,没有像对待其他兄弟那样杀了我。
但他不杀我,未必是顾念姐弟之情。
因为西北粟末部落日益壮大,已经严重影响西北边境的安定。
将嫡亲公主派去和亲,是一个极给面子的壮举。
而父皇母后一早为我料理的嫁妆更是随之而来,名正言顺成为了两边议和所谈论的价码。
我就这样,成为他巩固政权的棋子。
只是他应该不会想到,没有人敢做我的执棋人,除了我自己。
连日半死不活地挺到了和亲队伍交接。
来接送的人裹着厚厚的毡帽,被日光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在头上编制着花花绿绿的小辫子,很有异域风采。
“不行啊,你们送来的这个公主都快病死了,还怎么和亲啊,走不到半路就得死了,中原皇帝可不地道啊,故意派个病秧子过来,回头死在了这里,是不是该说我们苛待公主,反过来打我们啊。”帘外领头的人开口说话,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那声音倒是稚嫩不羁,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公主金枝玉叶,养尊处优,自然是受不得这样风尘仆仆的奔波,眼下我们不仅将公主送到,公主那三十抬金银玉器的嫁妆也都在单子里,我想比起公主,这份单子应该更能代表我朝的诚意吧,还请点收。”护送我的使节不卑不亢道。
和亲的重点不在人,而是在钱。
那人没说话,料想是清点单子去了。
没过多久,帘外的人对着轿子说道:“臣之护送便到这里,微臣告退。”
接下来,中原的队伍会全部撤走,一个不留。
这样在粟末部落,我就只有一个贴身婢女,两个弱女子在游牧民族的部落里生存,料想翻不出什么风浪。
皇弟做事,向来是不留后路的。
面对着名义上的恭敬客气,我没有理会,只是低头绑紧了腰上的豆绿色带子。
东菱也没有说话,拨乱自己的发丝,半死不活地在那里躺着。
这就是我连日装病的成果。
一来放松皇弟的人对我的监视,二来趁交接的时候可以调换身份,头发披在脸上,谁能认出来是公主还是婢女。
等中原的人一撤走,将再无人能分辨我的身份。
马车又行进了大半日,有人忽的拉开帘子,大大咧咧说道:“喂,中原公主,下来吃肉。”
我立刻挡在东菱面前,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奴婢来伺候便是。”
“你是陪嫁丫头?”他歪了歪脑袋,做出一副费解的神情,“你们中原的饭菜不行啊,公主病恹恹的,陪嫁丫头怎么也病恹恹的?”
说罢,他一把扯住我的胳膊直接给我扛了下来。
我直接当场愣住。
就连收到皇弟派我和亲的圣旨的时候,我都没这么愣住过。
蛮子,可恶!
他把我抗下来之后,又要伸手捞东菱,我上前一把拍开他的手,有些恼怒道:“我来服侍公主就好!”
他微微一愣,浓密的眉毛下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盯着我,颇有些意味深长。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有意思,都说中原的小姑娘羞怯怯跟个绵羊似的,没想到还是有脾气的,我喜欢。”他忽然哈哈笑起来,然后上前直接又把我扛起来,一路往篝火堆边走。
篝火堆边聚着一群打扮怪异的人,料想应该是粟末部落的特色风采。
见他扛了我过来,那些人呼号着热烈而奇怪的调子,纷纷用部落语言交谈着。
有人兴致勃勃地说道:“这就是中原女人啊,这姿态乖顺的很啊,跟咱们部落的娘们就是不一样。”
“殿下莫不是看中了这个丫头,那正好回去收了啊。”还有人道。
借着闪烁的篝火,我仔细地打量着抗我的人,他的脖子处有着鹰的刺青,那是粟末部落首领血脉的刺青纹样。
我坐在篝火边一言不发,周围全是粟末人,叽叽喳喳说着他们部落的事。
忽然一根树枝递到了我的面前,树枝上穿着一大块烤肉。
我抬眼,那个殿下对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吃吧。”
我接过树枝,看了他们都是张口就咬,我也尝试着张口,结果肉没咬到,油脂却先沾上了唇边,立刻让我的动作顿住了,忙拿了帕子去擦拭,结果这动作反而逗得一圈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眼圈一红,但身为嫡公主的骄傲与尊严让我做不出摔下树枝哭着跑走的这种举动。
眼下都已沦落到这边疆游牧民族的手里,实在没有什么可矫情的。
我瞪了他一眼,因为在这群人当中,就数他笑得最欢,嘴张得最大。
随即狠狠咬了一口烤肉,仿佛在咬着敌人的肉一样。
“慢些吃,还有呢,管够了。”他见我咬得这么激烈,笑着说道。
我真的很想拔下发钗刺死这个竟敢侮辱堂堂嫡公主的蛮子。
可是迫于现实,只能忍了。
又前行了几日,我渐渐适应了侍女的身份。
除了整顿休息的时候,他们大多时间是不打理我的,那么些人骑着马兴致昂扬地往回走,时不时在沙海中展开一场赛马,高呼着号子仿佛是在出行游玩一样。
这一趟来接亲的人马有四五十个,其中半大不大的少年居多,看架势,大多是部落里有权有势的人的子弟。
毕竟接亲这样的事,又轻松又体面,回去可以很容易混个功劳封赏。
领头的人叫墨狄,是粟末部落的二殿下。
他的骑马、射箭功夫都很厉害,单打独斗的本领也很强,在篝火边他们内部比赛的摔跤里,每次他都是第一。
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好像天底下没什么烦恼的事一样。
但是很快,这烦恼就来了。
我们遇袭了。
中原与粟末和亲,代表着承认粟末在西北的统治。
两边的联合难免会让西北的其他势力觉得是威胁。
所以,一场由西北流宛、西阗双方势力合力布下的围杀展开了。
这是我的第二步棋。
由我的门客带了帖子去分别拜访流宛和西阗,与他们联合。
身为嫡公主,受父皇多年宠爱,我的家私可是相当丰厚的。
况且这件事,足以破坏中原和粟末的联姻关系,若是中原追究,双方开展,他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中原不追究,那就证明中原没有实力,到时候脸面可就丢光了。
可是当利箭飞来的时候,那一箭直接射穿了马车。
东菱扑倒我,堪堪躲过了飞箭。
“不对。”我使劲拔出箭头,拔下头上银钗擦拭了一下箭头,银钗尖端瞬间变黑,是毒箭。
“他们要灭口?”东菱面色大变,立刻抓紧了我的衣服,“公主,你快跑,我在马车里,他们的目标在我身上,你就有生机。”
“流宛、西阗敢这么做,就是料想我已没了权势,没有合作的价值,离了这里,我一人也难逃出西北。”我握住她的手,看这外面的情形,忽然解下脖子上的项链戴在了东菱的脖子上,“这里面,也许是有机会的。”
随即,我立刻冲出马车,瞅准时机向墨狄跑去。
他们这群人正在堪堪应对。
我大喊一声,“这箭有毒。”随即扑向了墨狄,也扑向了那支向他射来的毒箭。
一支他可以躲掉的毒箭。
我却强行撞了上去,一箭穿心,倒在了他的怀里。
那箭的毒性很猛,几乎要了我半条命。
东菱适时从项链的坠子里取出至宝,天王解毒丹,拿来给我服下。
那是我十二岁的时候西南进献来的解毒丸药,据说可解万毒,如今正是发挥作用的时候。
墨狄很纠结,因为在他的观念里,性命是最珍贵的,我却扑上来为他挡住了致命毒箭,他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东菱此时轻飘飘来了一句,“中原女子,最重贞洁,若是一个男子碰到了女子的身体,那么女子的身心都将会属于这个男子,他若不负责,那女子只有自我毁灭的宿命。”
所以依照中原的观念,从他把我抗下马车的时候,我就属于他了。
他就得对我负责。
所以当我醒来的时候,墨狄就握住我的手,一脸的认真,“陪嫁丫头,等回去我就向父王求你,纳你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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