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小
背景设置
第1章 入府
大奸臣赵沉礼的倒台。
一夕之间,罢官夺权,家破人亡。
赵沉礼一夜白头,此刻正瘫坐在地上,满目空洞,欲哭无泪。
我走到在他面前,他的头僵硬地抬起,看见我时,眼中泛起一丝茫然。
待终于认清我是谁时,眼中射出一道惊愤的厉光,却又陡然熄灭。
“是……你?”
“不错,是我。”
你最看不起的女人。
被你抄家灭族的——女人。
我拿出袖中白绫,对着赵沉礼莞尔一笑,满心快慰。
……
三个月前。
名不见经传的谢琅只凭一个人,拿着一个死士名簿,遣散了三朝元老赵沉礼众多的死士。
余下不愿走的,也被他杀了。
赵沉礼一夜之间失去了大多可用之人,气得大发雷霆,在天机阁匿名悬赏一万两,要谢琅的头。
我便在这时女扮男装,绕开天机阁私下将谢琅人头送到赵沉礼手上。
“天机阁难混,还请大人为我谋个前程。”我笑着讨好处。
赵沉礼将家传宝剑送与我,并承诺会想办法让我离开天机阁,到他赵家一展拳脚。
不成想,三日后,我就被天机阁阁主灌了奇毒,作为一份顺水人情送给了赵沉礼。
毒发之时,蚀骨灼心,只欲速死。
赵沉礼却把玩着他失而复得的祖传宝剑,满脸笑意地坐在我面前。
他的一只脚踩在我头上。
“一个女人,也学男人做杀手?还敢来威胁我?”
他拔剑出鞘,剑尖在我的脸上轻轻划过,在喉咙处盘桓了一会儿,便一路向下,挑开了我的衣带。
我的肉tǐ展现在他面前,他的目光冰冷刺骨,比万箭穿心更毒。
我拱了拱头,想要起身,却只能像烂泥一样瘫着。
“想要解药吗?”
月光下,赵沉礼将剑放在一边,拿起一个小白瓷瓶。
他的语气仍然十分温和有礼,同白日并无二致。
我疼得五脏搅散,心神难凝,半晌才含泪吐出三个字。
“求、求您。”
“求我?”
他将脚抬起来半寸,示意我去舔他的鞋底。
我闭上满是恨意的双眼,艰难地伸头。
他却狠狠一脚径直踩在我脸上。
“你运气好,我府里正缺一条狗。”
他笑着从白瓷瓶里拿出一颗解药扔在地上,我立刻像狗一样扑过去,哆哆嗦嗦地将解药塞进嘴里。
“每个月都需要一颗。我不给,你就会死,知道了吗?”
“是。”我忍痛答道。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赵沉礼问。
“柳黛时。”
“待时?”
赵沉礼笑着摇摇头。
“一条狗是不用等待时机的,以后你就叫石头吧。”
“是,石头知道了。”
此刻毒已解了几分,我端正跪在地上,低眉顺眼地答道。
“你倒是乖觉。”
赵沉礼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阔步走出去。
我一直垂着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踉跄着爬起来。
望着这四方的院子,我心中激动难平。
我成功了,师父。
我走进了赵沉礼的宅子。
被一百多甲士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金汤一般的赵府,如今要从内里开始溃烂了。
……
“记住。男人不会轻易送给别人值钱的东西,除非他能确保东西和人都会回到自己家。”
拿到赵沉礼的剑时,我就想到了师父说过的话。
那时我十二岁,很多话都听不懂,只知道花一样的美男子板起脸来竟如此可怕。
便是再舍不得,也不得不将铁牛送我的小银哨子还了回去。
还被师父罚了一天的马步。
呜呜呜,得不偿失。
……
为了掩人耳目,赵沉礼让我换回女装,以西席的身份住进后院,给他的小女儿教授武功。
后院里全是女人,入夜落锁之后,便再无甲士轮防看守。
我得以轻松地寻到主母沈玉树的住处。
沈家与赵家积怨已久。
沈玉树的母亲沈芝兰是威名赫赫的镇南将军,英姿飒爽,名动京都。
彼时无数儿郎做梦都想娶她这样的女人。
还只是御前弄臣的赵沉礼自然也在其中。
但不同于旁人,他向沈家求娶不成,就四处抹黑沈芝兰。
说她与部下四处苟且,说她靠床上功夫当的将军,说她不是在外征战,而是身怀六甲,为了掩人耳目,偷偷去边关产子……
一系列的恶语中伤并没有使沈芝兰下嫁给赵沉礼,反而让她找到了始终相信、支持她的相公。
二人联手教训了赵沉礼一番,没想到却埋下祸根。
赵沉礼一路逢迎圣意,竟官至宰相,授紫金光禄大夫,兼太子太傅。
权倾朝野之后,他第一个清算的就是沈家。
沈芝兰已经战死,他便害死了沈芝兰的夫君,又设计陷害,杀了沈家十几口。
眼看着沈家要遭灭顶之灾,沈芝兰的独女沈玉树只得站出来牺牲自己,做了赵沉礼的继室。
一场血雨腥风才稍稍平息。
但沈玉树并不受宠。
她更像是一个得不到的玩偶的替代品。
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妥协。
赵沉礼不遗余力地发泄着他的愤怒和怨恨。
新婚燕尔,他便以平妻之礼将一个秦淮河的妓女陈婉娘迎回家。
之后便宠妾灭妻,到了人尽可知的地步。
是以陈婉娘有二子一女,都留在身边,亲身扶养长大。
沈玉树却只有一个女儿,还被当作联姻的筹码,远嫁蒙古。
就连名字,都起得十分刻薄。
叫赵长恨。
我这次带来的便是赵长恨的贴身玉佩。
沈玉树古井无波的神色陡然变了。
那死寂的鱼目眼珠迸发出杀意,瞬间席卷四周。
“你是来威胁我的?”
她神情冷厉,满脸都写着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我立刻摊开手。
“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照顾。”
“她在哪?”
“好好的在蒙古。”
沈玉树不再说话,而是敛了神色漠然看我。
一瞬间,又恢复了青灯古佛的寂灭。
我只得继续开口。
“听闻沈小姐颇有先母遗风,一杆红缨枪使得出神入化,次次比武拿头筹。”
我试着唤起她少时鲜衣怒马的回忆,得到的只有一片沉默。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遗憾。
我不知她为何如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发问。
“你蛰伏在此,隐忍多年,难道只是想要苟且此生吗?”
“你不想换个活法吗?”
“你不想带着女儿,去看天地广阔,逍遥此生吗?”
我一连问了许多,沈玉树却始终无动于衷。
“天色晚了,姑娘请回吧。”
她平静地送客。
我极不甘心地起身,磨磨蹭蹭地向外挪了两步,忽然回身向沈玉树打了一拳。
沈玉树侧身轻巧躲开,我再跟一腿,她单手抵住我腿,脚踏桌面,借力而上。
我足尖轻点,与她连过几十招,打得难分难舍,不分伯仲。
“沈小姐身手矫健,并无半分僵硬,可见时时练习,静待时机。”我趁机说道。
沈玉树自觉失态,陡然收了招式,重又坐回桌前,仍旧坚持送客。
我静静站在她面前,想要从那张漠然的脸上看出几分不甘。
但她却吹熄了灯。
我站在黑暗中,与她无声对峙。
天快破晓时,她终于开口。
“姑娘尚且自身难保,如何助我?”
“前路凶险,我无从保证。我只说一件事,你我或许会死,但长恨一定平安无虞。”
“我有赵沉礼的罪证,足够让他人头落地。”沈玉树笃声道。
我眼前一亮,心中好似惊涛拍岸。
“你……”
“我要先见到长恨平安归来。”
……
“很多女人的一生像是捆在绳上的蚂蚱,总是困在四方的宅子里,本事无处施展不说,日子过得好坏,全凭夫君垂怜。”
“这不公平。”
十三岁时,我发现师父表面严厉,实际心肠很软。
我懒得练功,便总是拽他的衣角,勾他的脖子,撒娇躲懒。
他便如此说。
他给我讲沈芝兰的故事,他说女子从来不该屈居内宅之中、男子之下。
“那女子应该怎么样呢?”
我趴在师父腿上,懵懂地问。
“要自立自强,不要让别的男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要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
师父漆黑的眸子深深望着我一字一顿道。
“那我明天不想扎马步了。”
“柳—黛—时—”
“我错了……”
……
我用左手写了封信,将赵沉礼有外室子的消息捅给了陈婉娘。
当晚我换上夜行衣,趴在陈婉娘的屋顶。
“到了以后全部杀掉,一个不留,务必伪装成强盗抢劫!”
陈婉娘将一千两的银票一撕为二,给了心腹一半,自己留下另一半。
“放心,定不叫那小子活着。”手下信誓旦旦地保证。
但他根本做不到。
因为他刚一出府,就被师父留给我的晖竹、晖兰抓住了。
他们将半张银票送回来,并以他的身份给陈婉娘递了消息。
“戒备森严,无法靠近,另请高手。”
于是陈婉娘在子夜时分悄悄来到了我的房间。
“我要一千两现银,还要做赌坊的东家,参与经营,每年分润三成。”
我向陈婉娘狮子大开口。
她气得将我桌上仅有的一个茶壶和一只碗都摔碎在地上,还要伸手打我。
我抬手箍住她柔弱无力的小细胳膊。
“您尽可以再大点声,让人听见了,好请赵老爷来。”
陈婉娘的咒骂戛然而止,像是吃了哑药一般,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
“此事我不知道便算了,我如今知道了,您怕是不得不依我了。”
我面无表情地抬眸,学着赵沉礼的样子,对陈婉娘微微一笑。
“你若是不依我,我就将此事告诉赵老爷,到时候,你就再也没有机会弄死那个外室子了。”
“你放手。”陈婉娘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我不放。
“我给你!给你!都给你!只要你把他给我弄死!”陈婉娘答应道。
我松开手,她带着我去屋里取了一整箱白花花的银子,又匆匆进屋拿了什么。
“这个也是给你的。”
她说着,将一个浸满了盐的湿棉布狠狠按在我肩膀的伤口上。
那是被赵沉礼用剑划的。
疼痛在身体上炸裂,我双目冰冷地望着陈婉娘。
“我自小受天机阁训练,杀人的事,没有人会比我做得更好。”
“那,那就有劳了。”
陈婉娘的脸色微僵,显然被吓到了。
“带路吧。”
我接过陈婉娘给我的剑,后者带我穿过府中的密道,来到京都最繁华的青楼。
这里就是陈婉娘为京都达官贵人拉皮条的地方。
输送利益,交换情报,卖官鬻爵都在这里,由陈婉娘帮着赵沉礼进行。
如今,我也在这里了。
……
我穿上夜行衣,从青楼离开,立刻联系了晖竹、晖兰,让他们拿着师父的信物去找九王爷,让他想办法将赵长恨接回来。
要快。
交代完毕,我去杀了赵沉礼的外室子,还十分“不小心地”在现场留下了一点陈婉娘独有的香粉。
提着人头回来的时候,陈婉娘吓了一跳,继而狂喜。
她笑得十分畅快,同时反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就凭你一个下贱东西,也敢来讹我?”
她完全变脸了。
“你杀了赵沉礼的儿子,若是他知道了,你猜你会是怎么个死法?”
我猜是俱五刑。
活着的时候,挖眼、割舌、切耳,砍断四肢……
他曾用在沈玉树的父亲身上,也曾用在我的父亲身上。
还有师父的父亲。
如果,行差踏错的话,或许……也会有我。
……
“记住,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算数,只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数。”
陈婉娘毁约的时候,我立刻想到了师父。
十四岁时,他说好了带我去逛元宵灯会。
我的心上长了草一般,吃饭的时候想灯会,练功的时候想灯会,做梦都是和师父一起逛灯会。
我还选好了奇丑无比的夜叉的面具,盼着灯会时给师父带在脸上,好让他这个清艳无双的美男子也吃一回瘪。
但是师父突然说不去了。
问他为什么,他只说了这么一番话。
我在他屋外哭了一晚上,他都没开门看我一眼。
“臭师父!坏师父!狗屁师父!”
我气得将面具摔碎在地上,自己做主,连夜跑下山去。
谁知夜路难行,我崴了腿,疼得拖着半条腿走路,又被饿狼盯上。
一连杀了二十多只狼之后,我已经筋疲力尽,只觉得求生无路。
这时师父来了。
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狼狈。
素日里锦绣堆叠的人,举手投足都是清贵之气的师父,那时衣衫散乱,鞋袜俱已不见。
他哼着摇篮曲,背着我,赤足踩着月光,一步一步,带我回家。
院子里已经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
我摔坏的夜叉面具,也被他粘好了。
他说:“是我错了,就算所有人说的话都可以不算数,至少,我答应你的事,要算数。”
……
我将一千两的现银给了沈玉树,她拿去打通关节,请大管家为她女儿说些好话。
大管家笑着拿了钱,却让她自己亲自说。
原来赵沉礼发现了我留下的香粉,气得捏碎了数个杯子。
他恼恨陈婉娘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对他的儿子下杀手!
更恨她如此忤逆自己!
大管家便趁机劝赵沉礼去看看主母,好提醒一下陈婉娘,她还不算是这个府里的正经主子。
这府里还有一位正妻主母呢!
真要论起来,她不过是个妾,主母是可以做主将她发卖出去的。
这么一提醒,赵沉礼忽然记起来,自己多年不曾踏入主母的院子了。
他本想坐坐就走,谁知沈玉树在茶里下了药,他便神志不清地在她屋里昏睡一晚。
第二天早晨,满府的人都看见赵沉礼腰酸背疼地从主母房里出来。
赵家的风向立刻就动摇了。
我正要趁机进行下一步计划,却被赵沉礼叫去。
他要我杀一个人。
“今天晚上会有一队押粮的车往西北走,三天后的晚上,他们会路过秋叶坳,你带着二十个人装成土匪,在那里埋伏,把这个人杀了,将粮都抢走。”
他将一张画像递给我。
是兵部尚书之子许未。
师父曾经教我各地世家谱系,人员、官职、相貌、性情,我全都一一背过。
许未和他的父亲都是九王爷的人。
而赵沉礼要扶持三王爷上位。
他的小女儿,及笄后也将嫁做三王妃。
此刻九王爷远在边疆作战,已有几次连胜的消息传来。
赵沉礼恐他大胜归来,尽收民心,便来一招釜底抽薪,让我去断了他的粮草。
此事实在难办。
我不能把赵沉礼派去跟着我的二十个人都杀了。
也不能真的杀了许未。
最重要的是,赵沉礼让我立刻出发。
没有通风报信的时间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埋伏好,杀敌时一马当先,一剑刺中许未!
鲜血溅了我满脸。
是滚烫的。
对不起。
我在心里对他说道。
也可以关注我们的微信公众号“{公众号}”,更多深夜读物等你来戳→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