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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父皇你输了
父皇寿辰当晚,铁骑踏破了宫门,血光冲天。
我看见六年前亲手杀死的少年郞,身着银色铠甲,手持寒剑,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说,“三公主,奴才这六年,无时不在对您日思夜想。”
我看着被利剑刺穿的肩胛,笑得极为妖媚,“狗奴才。”
宋昭握着剑的手又重了几分,“那也是三公主教出来的。”
1
他不止本事见长,脾气见长,说起谎话来,更是信手拈来。
当年,我分明一遍遍教导他,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冤有仇,债有主,不要伤及无辜,他也无需一一去分辨,记住我是无辜的就成。
而且,还不止一遍告诉他,我自小养的金贵,吃不得苦,受不得罪。
不曾想六年不见,他一路杀进宫殿,第一个开刀的竟然是我。
我咬牙,“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宋昭薄唇微启,正要开口,一位娇美的女子在侍卫的保护下走了过来,亲昵的唤着,“阿昭。”
我将目光看向宋昭,“我可没教你,打仗还要带家眷。”
宋昭没有理会我,转身迎向女子,关心的道,“这里血腥味重,不是说好在城外等着吗?”
女子面色带着羞红,“我怕你受伤。”
我心下冷笑,瞅她那娇弱不能自理的小身板,进来送人头还差不多。
宋昭极为感动,“有你护着,我定安好。”
察觉到我不怀好意的目光,宋昭凌厉的扫了我一眼,威严的道,“拿下。”
随着他的吩咐,训练有素的又闯进来一队人马。
前一刻还沉浸在歌舞升平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不是戏。
随着宋昭的一个手势,大漠国的达官显贵,王孙贵族,像个小鸡似的,被拎到大殿中,齐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有几个武将意思的反抗下,直接被打个半死。
我躲开士兵的触碰,“本公主自己会走。”
就在我经过宋昭身边时,他身边的女子温声道,“阿昭,这位姐姐受伤了,还是让我替她医治一下吧。”
我眸光鄙夷,戏谑的看着她,“和本公主称姐妹,你配吗?”
女子瞬间红了眼睛,楚楚可怜的看向宋昭。
宋昭目光阴冷,警告的扫了我一眼,这才温声安慰道,“阿柔,一个见不到明天太阳的阶下囚而已,没必要浪费药。”
他话音落,视线不悦的扫向我身后的士兵。
得了指令,士兵抬起手中的鞭子落在我的后背,“跪下。”
我瞪了眼宋昭,曾经在我面前无害的小白兔,果真是不一样了。
宋昭沉着脸,讽刺道,“这位可是大漠最受宠的三公主,不可无礼。”
口是心非,分明是不要给我好果子吃。
心里有气,但我自然是不敢再挑衅他,毕竟,我是真怕疼。
2
我与宋昭的关系算不上亲近,若真要形容,那就是我看不惯。
事情起因,还要从八年前说起。
彼时,大漠国国富民强,周边小国全要看我父皇的脸色讨生活。
确切的说,是看手握重兵的宋家军活。
宋家世代子孙骁勇善战,忠心耿耿。
可用一代代鲜血拼杀出来的荣耀,也成了皇权的恶梦,与朝中重臣的妒恨。
我的父皇忌惮他们宋家功高盖主,想消弱宋家,又怕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卸磨杀驴。
终于,在君臣的怂恿下,父皇将我赐婚给宋家最小的嫡孙,又以培养感情为由,将宋昭留在了宫中。
我是大漠最受宠爱的三公主,赐婚给忠勇的宋家,因此皇权的算计,在百姓眼里,就变成君臣一家,普天同庆。
初见宋昭,我十二,宋昭十一。
少年面如冠玉,一身青衫,修身长立,怎么看都不像上过战场的样子。
“你真是宋将军的儿子?”
宋昭不卑不亢,“奴才宋昭,参见三公主。”
他表现的很恭敬,可是我能感觉到,那看似单薄的身体里蕴藏着翱翔天地的雄心。
他,不应该被困在这里。
可是,他没得选,宋家更没得选。
“以后,你就是本公主的人了,本公主喜欢听话的,明白吗?”
“奴才记住了。”
而从他进宫的一个月内,若非时而我派人去请,他绝不踏出房间一步,不言片字,像深山中修行的道士。
一个月后,宋家奉令,以开疆拓土,诛杀海盗,灭匪等理由,将二十万大军化为几支,分派到天南地北。
那日,宋昭一大早,主动跪至我屋前,喋喋不休讲述我喜欢听的宫外趣事。
嗯,加起来比他入宫一个月说的还多,我满意了,派人将他偷偷送出宫,与家人告别。
回来后,宋昭眸色变得温和,“奴才,谢三公主大恩。”
我摒退众人,与他耳语,“宫中不比军营,在这里,人心叵测,你只要听话,本公主绝对不让你少一根头发丝。”
宋昭神情微微一变,刹那间又恢复平静,“奴才谨记公主殿下教诲。”
他虽然回答的很真挚,但我可不相信,没有经过驯养的狼,绝不会对我言听计从。
不过,也不着急,毕竟有的是时间。
但是,明明比我小一岁,却总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好笑的捏了捏他的面颊,“没人在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名字。”
宋昭瞬间耳朵通红,神色却清冷、疏远许多,“奴才不敢。”
3
宋家军离开京城的当晚,父皇派人请我过去。
他问我,对宋昭的印象如何。
我答,“文文弱弱的,一点也不像在军营里长大的。”
父皇开怀大笑,“颜儿,虎父无犬子,以后,你可要与宋昭好好相处,他若有什么需求,你尽管告诉父皇,父皇必竭尽全力满足他。”
“儿臣明白,父皇大可放心。”
随即,我将今日送宋昭出宫见家人,以及宋昭回来后的变化告知了父皇。
这样的回答,让父皇十分满意。
从父皇那里回来时,宋昭正站他屋前的桂花树下发呆。
我走到他跟前,“以后,藏住你的锋芒。若是抢了本公主的风头,仔细你的皮。”
他诧异的点了点头。
此后,在众人眼中,他就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普通少年。
只有我知道,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武虽然不见他练,但一日三餐惊人的食量,却依旧单薄的身体,就能猜到,他没有荒废。
因为他的出现,宫里的乏味生活,变得有趣许多。
我就喜欢看他装愚笨,对我言听计从的模样。
六个多月的伪装,父皇也渐渐撤了对他的监视。
我原想着,时日还有很多。
可看似风平浪静的湖面,终还是被打破了。
宋昭的二伯父与堂兄以及二千宋家军被海盗诛杀,奏折所报,说是他们父子二人过于心急,不听当地县官阻拦,才会中了海盗的奸计。
为显皇恩,父皇对外隐瞒宋家父子的过错,痛心疾首的命自己的心腹将领周丙仁立下军令状,接管余下了三万宋家军,以海盗的头颅,祭奠死去的亡魂。
没有尸首,宋家留下的妇孺,只能将往日穿的衣物置于棺中,立了衣冠冢。
送灵那日,父皇命我与宋昭同去。
少年身穿着丧服,抱着亲人的灵牌,目光黯然,宛若游魂。
回到宫中时,父皇设了宴,美其名曰是为了吊唁牺牲的将士,可是觥筹交错间,众人流露出来的微笑,虚伪的令人恶心。
宋昭低垂着眼眸,代宋家接过一杯又一杯敬来的酒水。
直到昏倒在席间,父皇这才命人将他送回我宫中。
看着昏迷中面色苍白,却依旧双拳紧握的少年,我第一次感觉到,皇权的狠毒,人心的可怕,忠勇将士的可悲。
我反抗不了,宋昭更是孤掌难鸣。
我守了他一夜,醒来时,他恍若隔世的看着我。
我笑问他,“恨吗?”
他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皮笑肉不笑的教导他,“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很好。不过,本公主向来有仇必报,你是本公主的人,就不能怂。但,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可不能乱杀无辜之人。”
他认真的点头,“奴才谨记公主教诲。”
4
眨眼到了除夕夜,大漠国史无前例的下了场大雪。
整个皇城,都沉浸在喜庆中。
当天,宋昭领了皇恩回将军府过新年。
大年初二,一张奏折快马加鞭送入皇宫。
宋大伯年老体迈,在剿匪时不小心跌下马,摔断了腿,次子有勇无谋难堪大用,特请告老还乡,请皇上另派能者,接管五万宋家军。
父皇体恤老臣,准了宋大伯所奏,赏剿匪将士黄金百两,由新任将领陈典将军统一发放,以此收卖人心。
翌日,父皇又宴请群臣庆贺。
群臣溜须拍马,扬言父皇英明,隐晦指出,收回宋家军,指日可待。
我知道,宋家这是以此向皇权表示屈服,来换宋家血脉的活路。
可,他们终还是太小看父皇与朝中重臣的狼子野心。
他们的自断手臂不但没有换来父皇的敌视,反而被认为好欺负,加剧了宋家军的分崩离析。
清明刚过,边疆奏报,周边三国蠢蠢欲动。
父皇派开疆拓土的十二万将士先去迎敌,余下的八万宋家军,也会加速前往。
宋老将军奏报,请命先派使臣前往询问开战原由。
群臣却以小国不足为惧,刚好师出有名,不如借此机会,将其全纳入大漠国的版图。
半个月后,父皇传令,开战。
那日,我与宋昭正在屋中看兵书。
得知父皇的意思,宋昭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栽倒在地。
得亏我宫中有不少稀世珍宝,不然就留下病根了。
此战开的很急,旨意下达的第二日,宋老将军还未收到皇令,三国就发起了攻击。
战争一天天过去,宋昭也日渐消瘦。
五个月后,军情来报。
宋昭的祖父,父亲,三位哥哥,及十多万大军全部战死,三国受重创,自请各割六城,求和。
而所谓加速会派去支撑的八万宋家军,正纹丝不动的隔岸观火。
同天,来报的还有另一件事。
宋大伯的次子,自请先一步前往杀敌。陈将军为护他安全,让他领三百铁骑先行,可行至半路,被沿经的流寇劫杀。
人跌入山崖,找到时,面目全非。
宋大伯闻言,伤心过度,缠绵床榻几日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人丁兴旺的宋家,眨眼间,就宋昭,以及他大嫂腹中还未降世的血脉。
父皇腰系白布,携百官,天下百姓,亲自送宋家忠烈下葬。
翌日,父皇下令将所有军功,全嘉奖给了宋昭。
可笑,人都死了,要虚名有何用。
送葬回宫后的当天,宋昭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我问宋昭,“恨吗?”
他语气充满戾气,“恨。”
我将药端到他面前,“恨是你的事。但本公主不喜欢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宋昭不再遮掩眸中的恨意,愤怒的打翻我手中的烫药。
其实,汤汁温热,一点也不烫。
可我还是恼火的赏了他一巴掌,“狗奴才,本公主自小金贵,受不得屈,更受不得疼。”
当晚,我找到父皇,“宋昭留不得。”
父皇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颜儿,父皇众皇儿中,你是最聪慧的,可惜……”
“他既然是你的附马,就交给你来处理吧。”
5
宋昭入宫的第二年,小年这天,我挖出母妃埋藏十多年,庆祝我大婚的桂花酿挖出了两坛。
我一杯杯给他斟酒,他如行尸走肉的喝着。
就如不久前,他卧床不起,被我以宋家妇孺的命威胁,才麻木不仁的肯喝药。
半坛入肚,我将袖中的短刃扔在桌上。
宋昭只是扫了一眼,面无波澜的提起坛子痛饮起来。
入宫这两年,他酒量见长。
一坛见底,他抬手将酒坛狠狠掷在地上。
门外的侍卫闻声齐齐冲了进来,剑已出鞘。
我缓缓将短刃执起,“你死,我保你宋家余下的人活。”
宋昭眸中带着无尽的嘲笑,“早就应该死的人,让三公主破费,用药一直吊着奴才这条命。”
我把玩着手中的短刃,“这可不一样,你早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父皇要灭你宋家满门。”
宋昭双手紧握成拳,起身跪在我面前,笑得悲壮,“奴才谢三公主赏赐。”
那是我第一次见宋昭笑的如此自然。
直到我将刀刃刺进他的心脏,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仍旧面带微笑。
侍卫上前,摸了摸他的鼻息后道,“回三公主,人已经死了。”
“去回禀父皇,附马宋昭因无法承受亲人离世,终日郁郁寡欢,自缢而亡。为感念宋家满门忠烈,求父皇成全,允儿臣以宋昭亡妻身份,入宋家族谱。”
侍卫走后,不多时,大总管亲自带着圣旨前来。
“三公主,陛下舍不得您受委屈。”
我心下冷笑,圣旨都拿来了,什么父女之情,在名声面前,不过就是简短的几句话而已。
我懂事地道,“总不能寒了宋家人,天下百姓的心。”
大总管不再多言,待我将宋昭尸首装入棺中,这才一同送往宋家。
我永远不会忘记,宋家妇孺身穿白衣,面无表情迎接的画面。
接二连三的失去至亲之痛,让她们早已经心如死灰,如今的她们,不过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宋昭下葬后,我也从皇宫搬进宋家。
来年春天,宋家大嫂诞下一子,名宋思。
父皇说要将宋老将军的侯爵之位赐给宋思,我进宫面见父皇,传答宋家人的意思。
宋家只这一根血脉,她们只盼他平安长大后,舍弃宋家世代武将的影子。若可以,封个异姓的闲散王爷,就是对宋家最大的恩典了。
父皇很满意宋家人的自知之明,封宋思为乐安王,赐王府一座,世代相袭。
至此,宋家落幕,朝堂换了天地。
而我,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陪宋思练武习文。
宋家的儿郎,自该如此。
6
春去冬来,寒来署往。
我等了六年的少年郞,终于回来了。
宋昭眸光凌厉,一步步走至象征至高权力的位置。
我的父皇,此时就像个傻子一样,呆滞地看着向他走去宋昭。
直到宋昭将沾染着我鲜血的剑指向了他,他这才如梦初醒,“你竟然没死。”
大总管和原本就站在他身边的几名贴身侍卫护了过去。
零星几人,很是滑稽。
也对,宋家满门忠烈,被他残害至此,寒了多少忠臣的心。
如今陪饮酒作乐的,有几个不是一丘之貉,有几个不是手上沾染宋家的鲜血,往上爬的卑劣小人。
一帮惜命的狗东西,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往枪口上撞。
宋昭笑得阴冷,“所以,现在轮到陛下了。”
颜面被扫,一向高高在上的帝王,气急败坏的抓起面前的茶杯扔了出去,“放肆。”
可见台下臣子、妃嫔、皇子、个个畏畏缩缩的模样。不可一世的父皇,强压着怒火,维持着他帝王身份。
“谁杀了贼子,朕就将皇位传于谁。”
常言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可牺生十多万忠烈,重创三国换来的太平,让这些没有吃过苦的人,早已经没了血性。
如今的朝堂,就好像后宫那些拈酸吃醋的女人,上不了台面。
宋昭手中的剑在空中翻了个花,下一秒,檀木的桌子,瞬间分崩离析。
没了桌子的阻挡,宋昭又向前逼进了一步。
“护驾,护驾。”
父皇坐立不安的挥着衣袖,侍卫仍迟迟不敢上前。
见状,父皇气恨得拔出天子剑,指向宋昭。
“是谁,是谁?”
父皇咆哮着,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我身上。
我捂着伤口,气愤的道,“父皇,事情不是明摆着吗?皇城的安全,可一直是由陈将军,周相等人掌管的。”
闻言,父皇持着剑,发疯地走至陈将军与周相面前。
两人立即跪地求饶,“陛下,臣绝无二心。”
“臣也不知道为何无人来通报。”
父皇冷笑,“几万将士守在家门口,你们竟然还敢说不知道。”
说着,手中的剑就冲两人毫不犹豫的杀去。
看,这就是不容侵犯的帝王之忌。
不过,挥出去的剑,被宋昭的人拦下了。
“陛下,臣等冤枉。”
“若真是臣等,如今已经控制住局势,何苦这般。”
一语惊醒梦中人,矛头再次指向我。
“是你,是你。”
我一脸无辜,“父皇,儿臣只有您送的那一万护卫。”
闻言,那双清醒的眸子又变得迷茫,缓缓环视一圈后,矛头指向了手握五万大军的太子,三万大军的二皇子。
太子心急,口无遮拦道,“父皇,不是儿臣。儿臣是太子,父皇仙逝后,皇帝的位置就是儿臣的,儿臣何苦勾结外人,算计自己的皇位。”
二皇子也连叫冤,“父皇,儿臣一直安守本分替您牵制太子,不敢妄想。”
一语落,众人不禁皆面面相觑。
向来厌恶我的皇后突然厉声道,“陛下,是三公主,一定是三公主,人分明是她杀的。”
看着缓慢转视过来的昏老眼眸,我至人群中站起身,“父皇,您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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