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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1章 黑暗里的人头

1.

周末想出去玩,室友提议去她老家玩。

不容我们反驳,一向吝啬的她已经把巴士票拍我们脸上了。

所以现在,我们背着双肩包,站在了这个小村口。

“周荷,这真是你家?”

唐依依有些不敢相信地发问。

眼前是一条急流,摇摇欲坠的木板铺在上边。

一眼看去,这个村落就给人一种破败不堪的感觉。

村口站着一个老太,热情地对我们招呼着手:

“哎呀,好久没回来了,快进来进来。”

我偏头看向周荷,她有些反常地抿了抿唇,涩涩地开口:

“走吧,到我家去。”

林叶簌簌,我缩了缩脖子,车程太长,以至于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毕竟是周荷老家,来都来了,怎么好意思不进去。

我率先拉着唐依依往桥上走:

“你是不是没在乡下住过,体验体验,乡下可好啦。”

唐依依半信半疑地挪动着步子,视线却没从周荷脸上离开过。

她们俩的关系不算好,应该说,周荷跟任何人的关系都不算好。

我也不知道唐依依为什么会跟过来。

进了这村,除了一条砍去杂草的长路,居然跟村外也没什么两样。

暗林高生,草木萧萧。

没有人,更别谈人家,村庄安静得让人害怕。

周荷兀自走在前面,低着头一言不发。

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天居然已经彻底黑下来了,而前面还没有一座房子。

“喂!这到底是个什么破地方,你家在哪啊。”

唐依依大声问道,语气有些不耐烦。

“快到了,就快到了。”

周荷死盯着路面,嘴里嘟嘟囔囔,像是呓语一般。

我开始觉得有些诡异了。

即便周荷再不合群,我也没见过她像今天这样。

一阵强风刮过,直吹得我双腿打愣。

不对劲,不对劲。

我一个伸手拉住了周荷,她猛地转过头,凌厉的眼神惊得我身子一颤。

身后的唐依依一个步子冲上来。

或许是她也害怕了,出口的音调极高,在静谧的夜里听得我心里更加打鼓。

“周荷,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们骗过来的!你安的什么心!”

“我就说了她不是什么好人!你看吧她现在露出真面目了!”

唐依依的话如炮珠一样打出来,我眼看着周荷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连忙制止了她。

“别说了别说了,不是快到了嘛,马上到了。”

唐依依看我护着她,反过来对我也破口大骂:

“你护着她干嘛啊,我跟你说,我跟过来就是为了曝光她的!”

“你不知道,我上次就撞见她跟她家里人打电话了,神神秘秘的……”

“别说了!”

我大声呵斥,震得唐依依脸色一变。

因为我看见,周荷的眼神越来越阴冷了。

“周荷,咱们走吧,去你家。”

我立刻改当和事佬。

不管这是哪,反正已经进来了,跟着周荷,总好有个去处。

她转过身子继续往前走,她一贯也是这样,对于她人的恶言从不争论。

只是,那个眼神跟以往软弱的她,完全不一样。

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涌上来,我开始后悔了,我是不是不应该跟过来。

不对,肯定是我想多了,这就是普通的村子,是周荷老家。

至于周荷,她肯定是身体不舒服。

月光惨淡,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唐依依仍旧在我后面小声嘀咕:“连信号都没有了,鬼村子。”

“她就不是个好东西。”

“……”

我硬着头皮往前走,影子越来越淡,一片云慢慢遮上了月亮。

这里没有路灯,失去了月光,就伸手不见五指。

前后的人都看不清。

这条路弯弯扭扭,格外不好走。

猛然,我停下了步子,突觉头皮一阵发麻。

“周荷……周荷……”

“周荷你在吗?”

“唐依依,唐依依!”

我转身往后探,居然空无一人!

那片云飘过去,晦暗的光再次投在路上。

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黑夜里的寂静一下子撞破了我心里那根弦。

密密麻麻的细汗从我的脑袋上渗出来,我哆哆嗦嗦地打开了手电筒。

却突然发现,除了我的影子,地上出现了另一个大影子!

2.

我霎时停住步子,一大串不好的联想浮现在了脑海里。

我战战兢兢顺着那影子看过去,一辆货车正停在路边。

原来就是个货车,我大喘一口气,然而下一秒就出了一身冷汗。

我盯着这辆车,一个声音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刚刚,走过来明明没有看见这辆车啊……

这个念头吓得我顿时脑袋发懵,赶紧呸呸两口。

肯定是我没有注意到,一辆大车怎么可能凭空出现。

我绕着它环视了一圈,车门没锁。

脑子一转,我就拉开门坐了上去。

不坐白不坐,总比走一夜要好。

我按下车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我举着手电筒副座照到驾驶位。

这辆货车很旧了,车皮皲裂,旧到我怀疑他还能不能开动。

突然,一股腥臭味钻进我的鼻腔,我皱紧了鼻头,这不是臭肉生蛆了的味道吗。

家里大缸里的肉放久了,就是这种气味。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凑合一夜,我试图赶掉脑子里奇奇怪怪的念头,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然而,莫名的恐惧笼罩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她们两个,到底去哪了呢。

腥臭味越发的浓,引得我一阵吐意。

这让我脑海里浮现出尸体的模样,它们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蛆虫。

我猛然睁开眼,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我大口喘息,一抬手擦掉汗珠。

“自己吓自己,自己吓自己……”

擦完汗的手停在了空中。

有一条视线,落在了我身上,我到现在才发现。

被人盯着的时候,人是会有感觉的。

那种感觉,会让你坐立难安,四肢发僵。

黑夜里,一双幽黄的眼睛发着厉光,就在车前的空地上,盯着我。

我一下子睡意全无,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到那东西身上。

那是一只黑狗。

通身漆黑,只有那双眼睛,黄得诡诞。

那双眼睛太像人了,好像要看透你,然后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口咬下你的头。

“农村里,有狗太正常了……”我安慰自己道。

谁知刚顺下两口气,车门却忽然大开,那只狗就像疯了一样扑过来。

犬吠声顿时刺破了黑暗,冲我袭来。

我眼疾手快地去关门,却发现门坏掉了!

眼看黑狗要抬腿扑上副驾驶,我连忙爬上驾驶座,打开另一边的门跳了下去。

我撒开脚丫子就跑,那双黄眼睛就在身后紧追不舍!

黑暗一下子如有形体一般从我身边穿过,造孽啊!!!

我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还要被狗追着跑。

但我不能停下,总感觉,只要停下,就会真的被它一口咬掉脑袋。

它张着血盆大口,眼睛里透出锐光。

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被咬到了。

就在我喘不上气时,那只黑狗突然停下了。

我回过头只看见它唔咽一声,便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真够背的……”

我喘了几口大气,环顾四周,右前方的小道上,居然出现了一座茅屋。

茅屋的纸窗户里发出淡淡的明黄色灯光。

3.

这村子里还真有人,我差点就要以为这是个鬼村了。

周荷怎么能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来呢,这个地方真的是她家吗。

心跳好不容易缓下来了,我给自己打了打气,朝着那屋子走过去,敲响了门。

门很快就开了一条缝,缝里露出一只污浊的眼睛。

“请问,我可以借宿一晚吗。”

那只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两下,才把门又打开了一点。

“进来吧。”

这是个老头子,头发花白,留着很长的山羊须,拄着根树枝做的拐杖。

“是个女娃娃。”

他坐回火堆旁,仿佛在跟谁讲话,火堆里烤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闻起来像是熏肉。

我也坐过去,老头子往火里捡着柴火,头也不抬。

我想跟他搭话,这个村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没想到他先说话了:“女娃娃儿诶,咋到这里来咯。”

“是周荷带我来的。”

他捡柴火的手仍没有停下,似乎没有听见我说话一般。

“爷爷,你认识周荷吗。”

“认得,那个娃娃,很久没回来咯。”

我很意外,周荷还真是这个村的人。

我又问他:“这个村里,怎么没有人。”

“怎么没得人,我老头子不是人啊,这个村还可多外人进来哩,他们啊,都得在我家落脚。”

“那那些人都去哪了。”

“去哪了,哼。”

他一抹胡子,将那堆黑乎乎的东西又往里踢了一点。

我才发现他白花花的胡子下面一颗牙齿也没有。

这熏肉,他吃得动吗。

“那些个人,不听劝,第二天就跟着个带小娃娃的婆娘走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不见咯。”

我心下一凉,这个村子,到底是个什么村子。

来了的人都不见了。

那我呢,那唐依依呢,她会在哪。

我住进来一间次卧,这个房子不大,却也容下了两个房间。

仿佛这个房间就是用来给外来人住的。

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困得很,本来以为会睡不着,却沾床就没了意识。

睡梦里,我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什么声音。

那声音忽缓忽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意识稍微清醒一点,我才听清,是有人在敲窗户。

“哒哒——哒哒——”

一声、一声……

好像如果我不答应,就会一直敲下去。

可是,这个茅屋,我的房间窗户朝着河,外面就是河啊!

那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能飘在窗外,我绷紧了身子,大气不敢喘。

外面的东西看我没醒,居然敲得更加急切了。

我微微睁开一点眼睛,往外瞟,隐隐约约看见是个人影。

敲窗户的声音却突然停了,我又赶紧合上了眼皮。

一个女声幽幽地传进来:

“醒了呀。”

我汗毛瞬间竖起,猛地睁开眼眶,那是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整个脸都贴在了窗户上。

那张脸眯着眼睛,月光下她的牙齿泛着惨白的光。

她说:“女娃娃,快跑啊!”

我一惊,醒了过来,窗外已是大白。

是梦吗,我使劲晃了晃脑子,不,不是梦!

我走到窗户边上,窗户河流湍湍,没有一块可以站脚的地方。

后背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我摸了摸额头,一片冰凉。

不行,今天得走,一定得走!

周荷,我跟她无冤无仇,她到底为什么要害我。

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大力推开房门,老头子就坐在大门口扇扇子,头也不回:

“醒咯,女娃娃挺能睡。”

我偏头看向火堆,昨晚的那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我握紧了拳头,谁知道这个老头子又是什么东西。

“爷爷,出村怎么走。”

他的扇子明显滞了一下,然后才摸着胡须道:

“出村,村口在大路左边。”

我踏出大门,老头的声音在后面沉沉地传出来:

“女娃娃,千万不要忘记我跟你说的啊。”

4.

我顺着路一直走,走到快大中午,才远远看见了村口。

让我更觉后怕的是,这一路上,我根本没有看见什么货车。

那个老太还是在村门口,坐在凳子上,眯着眼睛看我走近。

旁边还卧着什么东西,是纯黑色。

而就在我看清那是什么后,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昨晚那只大黑狗就窝在她身边,眼睛是一样的黄色。

老太枯瘦如爪子一般的手顺着黑狗的皮毛,动作像在揪一块皮。

“女娃娃儿,咋回来咯。”

“我要出村!”

我斩钉截铁,想着她要是不让我出去,我还能打不过一个七旬老太不成。

至于这条黑狗,让它咬两口也没什么。

老太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盈盈地跟我说:

“那你来得不巧咯,咱们那木板桥,昨天被水冲走了。”

我瞪大了眼睛,往她身后瞧去,果然,滚滚黄水,那块破旧的板子真不见了!

我咬紧了牙关,这破木板还不是说收就收,她这不是成心不让我出村。

这村子里的人,究竟打的什么心思。

看来这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不管周荷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一定要走。

她看我捏紧拳头,又说:“哎呦女娃娃,你别心急,多玩玩几天也是好的。”

“多玩玩?你这条黑狗昨天还追着我跑呢!我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被咬死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全是周荷干的好事。

她张了张嘴巴,把那枯爪子从黑狗身上拿下,讶异道:

“我这狗乖得很,怎么会追着你跑。”

“我这老婆子一把岁数了,可不会说虚话。”

她又咯咯笑了两声,脸上的皱纹看起来更深了,皱得那张脸只有一个巴掌大。

“黑狗要是追着人跑,指不定是看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咧。”

我心底一咯噔,手心顿时出了汗。

那只黑狗懒懒地睁开眼睛,暗黄的瞳孔瞥了我一眼,又闭上了。

仿佛是在认可那老太说的话。

日光耀眼,而此刻,我全身却像爬满了虱子一样难受。

我想到了那个莫名出现又消失的货车。

还有那个老头子……

那老太还在笑,笑得渗人,我战战兢兢地往后退,拔腿就跑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吓唬人的吧……”

我摸着心口安慰自己,鼓膜却嘭嘭地响。

村里面没有人,是真的没有人。

举目望去,田里一片荒草,屋子有一些,但全倒了,还都黑漆漆的。

路边的杂草都长到半人高,整个村子似乎都被山体围了起来。

村口出不去,我还不能找其他的路吗。

我自己有手有脚,还能真被困在这里不成。

我打开手机,信号格显示一个H。

我正准备关机保留一下电量,就发现了信息栏的一个红色感叹号。

是进村之前收到的信息。

我点进去,里面的内容却让我瞬间停止了呼吸。

【山洪预警】由于连续降雨,安县、丘泽等地预计三天后爆发山洪(红色预警),请尽快撤离。

显示收到时间是昨天下午五点,昨天是五号。

也就是说,八号,这里就会爆发山洪!

我望向四周,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这是个盆地区,除了山,就只有一条急流从村边上过去。

今天已经是六号了。

5.

我顺着这一条路观察有没有别的出口,但是坡都太陡了。

我连走了许久都没能看到一点希望。

可是不出去,我就会死在这里。

就在我准备坐在边上休息一会时,草里突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草被扒开,里面露出一张脸来。

我立马往后退了两步。

她面无表情,看到我的哪一刻也只皱了下眉。

我突然感觉到这张脸很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见过呢。

而就在下一秒,她咧开嘴说话了,我一下子就看见了她牙龈上的瘤子。

这张脸,这张脸是昨天晚上窗户边上的那张脸!

她从草里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女娃娃,没吓到你吧。”

她说着话,脸上的表情却一丝不变。

话刚落地,从她身后的草里面就又蹦出来一个人,是个男孩。

他吮着手指,穿一身灰土的衣服。

“我娃娃在这里撒尿呢,你见谅。”

这女人不同昨天晚上穿着红色的衣服,是一身白的,我突然想起了老头的话。

“第二天,他们都跟着带个娃娃的婆娘走了。”

带个娃娃!!这个小男孩不就是吗!

她仿佛看出了我的惊吓,面容上这才变出一点笑来:

“小姑娘,我见过你。”

“什么时候。”

她飞起眼角瞟了我一眼:

“昨晚。”

这个意思是,昨天晚上的梦是真的!

见鬼,真是见鬼,这个村子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她的下一句更加渗人。

“再不走,就等着被那老怪物吃了吧。”

我的肩膀僵住了,还没来得及问她,她就拉着小孩就往路右边走了。

那小孩一直回过头看我,看起来脑子不好,两只眼睛看不到一处。

他忽然朝我扑起手来,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姐姐,嘿嘿,姐姐。”

这女人猛地拽他,给了他一个巴掌,他就捂着脸呜呜地哭。

她转过头,留下一句话:

“是周荷带你来的吧,我家在村东头,晚上来找我。”

周荷,又是周荷,这只让我愈加觉得不对劲。

怎么她也知道我是周荷带来的。

我刚想问她有没有见过周荷和唐依依,她已经带着小孩走远了。

6.

我没去村东头,我蹲在了村口边上的草垛里。

这个老太在村口坐了一天,黑狗就在旁边蹲着,似乎随时防备有人冲出去。

“喀嚓——”

天黑了,老太落下锁,把钥匙揣进兜里,村门闭得严丝无缝。

黑狗警惕地嗅着空中的味道,我跟他们足足间隔有数十米,这是下风口。

“咳咳,回家咯。”

那老太吆喝一声,黑狗抖擞了两下身子,一高一低两个影子就走在前面的路上。

我悄悄跟了过去。

眼下不是去谁家过夜的问题,我要拿到钥匙,拿到今晚就走!

再者说,无论是老头子还是带小孩的女人,都给我一种异样感。

老太把黑狗被栓在门前的柱子上,就悠悠地跨进了堂屋。

借着灯,我依稀看见堂屋的左侧和右侧各有一个卧室门。

卧室的窗户没开在门这边。

我壮着胆蹑手蹑脚地挨了过去,山风带着股阴气,黑狗趴在地上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草动的方向。

我稳住气息,想绕去房子的后面,四周全是半人高的茅草,借此我才没有被发现。

但茅草中行走多少会发出一点声音。

“汪汪——汪汪——”,狗叫声突起!我连忙停了下来。

老太急匆匆地迈了出来,我只能大气不敢出地蹲在原地。

她举起手电筒,光扫在草丛里,一寸一寸,仿佛是在仔细检查。

手心湿了,额头不停地冒着细汗,一点一点地聚成水滴滑下,滴落在地上。

我突然感到无法呼吸,双腿一阵发软。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照过来了。

“哎呦——”

“你个狗子,就是风大,别乱叫!”

老太走了,趁着一阵狂风,我迅速躲到了墙角下。

心跳还在加速,我咽了口唾沫。

窗口就在这边,我探出头,这里面没有开灯。

我小心翼翼地准备推开窗,黑暗在我的视野里漫开,这里面实在是太黑了。

倏忽间,一丝光闯进了眼中!

跟着窗户推开的,是卧室的房门,老太的手扒在门边。

我立刻停下动作蹲了下去,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走到窗户边上,往外探头,我只能把身子往下压得更低。

我闻到了她身上的老人味,黄泥的味道混着腥气。

稳住,不要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我浑身颤抖个不停,绝望感占据了我的整个脑子。

万一被发现……

“砰——”她把窗户拉紧,锁上了。

正向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她出去了!

她这个时候出去,是去干什么。

我看着她还是穿着那件灰外套,朝路左边走了。

是个好机会!我从后面绕到了另一边窗户,顺利翻了进去。

好一会儿,我才适应了黑暗,微弱的光进入我的瞳孔,我看清了这个卧室的布局。

没什么特别的,一张床,床头挂着一个老头的遗像。

我看了看那张遗像,竟觉得十分眼熟。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照片上这个人。

这……这不是那个老头子吗!!

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寒战,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在他那住的人都不见了,难道是,难道是真的被他吃了。

我扶着床沿狠狠眨了眨眼,大脑一片空白。

意识回笼时,我才发现手指触及到了一片布料。

拿起来一看,是个红色的小包裹,里面摸起来硬硬的。

摇起来还叮当响。

正欲打开,一丝反光射进了我的眼睛里。

我下意识往光线看过去,不看不要紧,一看……

黑乎乎的夜里,一个模糊的东西挂在窗台上。

一旁的银拐杖在月光下闪着光。

那个东西裂开一个笑来:

“你发现我了。”

我霎时瘫软在地,脚底发麻。

老太的脸挂在窗户边,脖子伸得老长,细得让人看不见。

7.

跑,快跑!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

我拎起身子颤颤巍巍地去拉门,老太已经翻过窗站在了屋内。

我一手把关紧的门拉开,然后拔腿就跑了。

我跑出屋子,一步也不敢停,那老太的样子,让我感觉能瞬间把我生剥=。

黑风从我的耳边呼呼刮过,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黑狗的声音一点也听不见了,我才停下来。

我气喘吁吁地撑着腰,哆嗦着转过脑袋。

身后什么也没有,一片空旷,静得出奇。

那个红色的包裹我还紧紧攥着。

借着月光,我把它打开,冰冷的触感落在我指尖上,里面是一堆铁片子。

怎么会,只是铁片子。

我疑惑不解,突然发现铁片子略微凹陷下去的地方反着光。

我拈起来仔细看,才看见那上面刻着字。

唐慧、沈小红、张欣……

这些名字很正常,又有点奇怪,到底奇怪在哪里。

我一片片翻过去,恍然大悟,这些,都是女孩的名字。

翻到最后一片,我把它摆在月光下,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写着:葛音。

我的大脑忽然轰鸣,脸部发僵。

葛音,是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怎么会在这上面。

周荷,一定是周荷!她把我骗过来的,她到底想干嘛。

我的手已经在控制不住地颤抖,这个怪异的村子无处不透露着荒诞。

周荷是大二转入我们班的,分到我们宿舍。

她又瘦又小,头发枯黄,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营养不良。

她不喜欢说话,总是用余光看人。

她刚来我们宿舍的时候,带着一个破烂的皮箱,灰色的箱子掉皮露出一半的白底。

每到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她就把自己的东西锁进那个箱子里面,这让我很不舒服,根本就没有人会偷她的东西。

她也没什么东西,衣服永远是那几件洗得发灰。

她也不怎么上课,我猜,她要出去兼职,因为到了月中普遍发工资的时候,她就能吃得好一点。

以前是馒头配凉水,月中就有饭吃了。

但是出乎意料,天天不去上课,她的成绩还不错。

我开始觉得她很辛苦,想要帮帮她,就经常跟她说说话,她一开始很排斥,后来她看我的眼神就变了。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那眼神太过热切,但又透着打量的阴冷,让我后背发凉。

她还真是跟这个鬼地方相配得很。

我冷笑一声,把指节捏得发白。

亏我还把我当朋友。

路边挨着的山体有的地方是岩石,有点地方是灌木丛和高树。

我不敢停下,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黑夜中突然起了雾,湿冷的雾气凝在我的眼睫上,我不住地揉眼睛。

好冷,太冷了,只能眯着眼睛往前看,浓雾把我团团围住。

突然,我身体一颤,停了下来。

什么东西,就在我面前,我屏住了呼吸。

太近了,太近了。

那东西就像一团巨大的黑影,堵在路中间,看上去要比我高一个头。

那不是人,它长着三只手!

我咽了口唾沫,它看见我了吗。

我不确定,只能略微挪动步子,让自己靠近山体,更加隐蔽一些。

视角变换时,一道光刺进了我的眼里。

因为雾的阻挡,这道光不是很亮,但我现在已跟它近在咫尺。

我瞪大眼睛,看到了这道光的来源。

货车,是货车!

大雾里,这辆货车停在路边,后库门打开,车尾灯打在那个东西身上。

8.

雾没有散,反倒越来越浓了,漫进我的口鼻。

那个东西走近货车,光把他照得越来越清楚,我渐渐屏住呼吸。

他面部全部糊在了一块,只有一只眼睛睁着,瞳仁发红。

第三只手从后肩长出来,一直拖到地上,耷拉无力仿佛嫁接上去的

一身青色的皮,混着白斑,后颈的长毛像刺一样直竖着。

而它,还穿着人的衣服!

他缓慢地从货车的后箱拖出一堆什么东西,然后走到一边放下,拿起了铁锹。

一双手高举高落,泥地很快被挖出一个坑。

它把那堆东西放进去,铺上一层土,用铁锹压了压。

我嗅着空气中的味道,什么也没有闻到,风不是往我这边吹的。

那像是一摊烂泥,他托举时,还有长条的东西垂着。

到底是什么呢,是有关这个村子的东西吗。

它干完就走了,货车的尾灯也灭了,我在旁边等了许久。

我想过去看看,我得过去看看。

雾散掉了一些,那个坑上的泥土是湿的。

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吧。

我小心翼翼挨着山体走过去,直到站在那块地边上。

一丝腥味钻进我的鼻腔,刚准备下手的我迟疑了。

我还是抓起一节树枝,凿了进去。

缓慢拉动中,泥土翻出来,腥味越来越浓。

还没挖到东西,我先拈起了一些土,放在鼻尖下。

腥的,原来土就是腥的。

我继续抓起树枝往下挖,没挖两下,我突然发现了树枝上有一抹血红色。

树枝上怎么会有血。

我猛然举起我的手,手上,也是血!

这块土是被血润湿的!

我抓紧树枝,狠下心一股脑地挖下去。

眼前开始晃,我快握不住了,这下面是什么东西我已经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我死咬住嘴唇,突然凿到一个硬东西。

我往边上把土扒拉开,看见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直到皮肤露出来,我猛吸了一口凉气,往后连退几步。

那是个人头。

这块土失去我影子的庇照,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我才堪堪看清,除了人头,还有已经露出一截的手指。

人头已经开始腐烂,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诡异的人,装着腐尸的货车……这个村子。

这一切似乎都已经推出了一个答案。

这是个人体贩卖村,这一定是个人体贩卖村!!

月亮孤零零地盘旋在村庄的上空,光线惨淡。

雾气下,所以东西都很潮湿,树木和泥土中的皮肤开始溃烂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我的心绷得紧紧的。

我捕捉到了身后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雨稀稀拉拉地落下来,砸在地面上。

回头,不要回头,回头……

“嗬嗬……嗬嗬……”

身后的喘息声仿佛近在耳畔。

我猛地转过脑袋,身后,身后什么也没有。

只有我的影子被拉得硕长。

风声夹杂着雨点铺在我的面上,我的指甲近乎要嵌进肉里。

山林的深处会有什么东西呢,我咽下一口口水。

月亮也不见了,黑暗中只有我一个人。

“嗬嗬……”

又是这个声音!我一下子出了全身冷汗。

不远处的坑洞里赫然是一片血红色,我是不是也会躺着那里。

四肢被剁下、生剥开胸肺……

我撒开腿往前阔步大走,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地方。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9.

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跑起来。

我从坡顶死命往下冲,只要我跑得够快,他就一定抓不住我!

突然,一个像人的东西突然从旁边的山上滚下来。

那东西带着泥巴,倒在我面前。

血淋淋的胸膛里没有心脏,全身赤裸着,面部模糊不堪。

死了……是个死人!

我心下大惊,目光猛地被一个东西吸引住。

这个人的手上,带着一个手表。

是唐依依的手表!这是唐依依的手表!

唐依依,她死了,她被人开膛破肚了。

“嗬嗬……”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脑子,只能艰难地低头,田埂下,伸上来了一只手。

这只手背上的皮是青黑色,手指一节一节,该是指甲的地方血糊一片。

它大张着嘴巴,腥臭气扑面而来。

我甚至忘记了要怎么跑,双腿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唐依依,怎么死了呢。

雨点砸在我的胸前胸后,路旁的树丛模糊成团团黑影,万籁俱寂。

那只手慢慢从我的脚踝上移到我的肩膀,然后死死扣住。

它的整个身子从田埂下面爬上来,靠在我身后,粗热的喘气声铺在我的脖颈上,让我一片恶寒。

它发着我听不懂的声音,那声音从它的喉咙深处出来,好似压抑了万年的猛兽。

压抑的是什么东西。

我只觉得我的肩骨要被捏碎了,跑啊,跑起来。

哪怕被扯下一块肉也好啊,跑起来。

可是我的腿不听使唤,我才发现,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它已经扯碎了我后背的布料。

我张开嘴巴想要大喊出声,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跑啊!!快跑!!”

突然,我的手被拽住了,一股力气将我从这只恶魔的控制下拉开,拽着我往前、往前。

被扯开的那一瞬间,钻心的痛从我的左肩传来。

我伸出手摸了一把,血淋淋一片。

嘶……真疼。

“愣什么啊,跑快一点。”

“周荷……周荷”

拉着我跑的人是周荷!!!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除了她,也没有人会出现在这里。

此刻,我心里想的居然不是怎么找她算账,不是问她唐依依怎么了,而是逃出去。

我不要死,我不要跟唐依依一样,

她一定会告诉我怎么逃出去!

雨越来越大,我忍不住回头看,那个东西已经被我们甩掉了。

泥地湿滑,腥气裹入风中。

它下次会出现在哪里,下次,我还能活着吗。

我就这样被周荷拉着一直往前跑,直到喉根出血,双眼不清。

停下来的时候,我站在一个四合院前头。

这四合院看起来破旧不堪,仿佛随时就要倒下,墙面黑漆麻乌,像是被大火烧过。

“这是哪。”

“村东头。”

“唐依依她……”

没等我说完,四合院里就先走出一个女人,我睁大眼睛看了个清楚。

这是那个带着小孩的女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老人和这个女人,我到底应该更相信谁。

如今周荷把我带到这里,岂不是说她和周荷是一伙的。

周荷却又偏偏把我从那个怪物手里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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