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那天，我和凉安去看了一部爱情片。

电影里，深爱女主的男孩因为买不起房子，遭到女孩父母的强烈反对。

从电影院出来后，凉安的表情有些忧郁。

他试探性地问我：“雅竹，最近几年，我可能还攒不够房子的首付，你妈不会反对咱俩在一起吧？”

我皱皱眉：“是呢，我妈说过，结婚找对象，车可以没有，但房是必须要有的……”

他一下紧张起来，攥紧我的手：“雅竹，你给我点时间，五年之内……啊不，三年！我一定攒够首付的钱，实在不行，可以先买个二手的小户型，等有了孩子再换……”

我忍不住笑出来：“傻瓜，谁要你买房啊，我自己有房！”

他瞪大眼，那意思是：有房？那你之前还住群租房？

“哎呀，人家买的是期房！刚毕业那会儿，我妈来郑城看我，她一看我的住房条件呢，反应就跟你当时一模一样，怕我跟一帮打工的老爷们儿住在一起不安全，非要帮我在郑城买房……”

回去的路上，我跟凉安讲起了年少时的经历

——我10岁那年，父亲赶上了下岗潮的尾巴，被厂里辞退了，我们家住的厂区房也一并被收回了。

父亲只好自己找门路，去城里开起了大车。开大车很辛苦，我经常一个月都见不上我爸一面。但好在，家里总算又有了稳定的收入。可谁知道，好景不长，大车才开了不到一年，父亲就因为疲劳驾驶，出了意外。

从那以后，母亲便一个人带着我，四处打工。

我妈在一家小区饭店打工时，小区有个丧偶的退休老干部几乎每天都来店里吃饭。老头看我妈年轻漂亮，干活也利索，就开始追求我妈。

我妈呢，也想有个依靠。

两人就走到了一起。

可他那一对儿女却总是上门找事，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我妈，觉得我妈就是为了房、为了钱才和老头在一起的。

我妈受不了这样的屈辱，等我一考上大学，她就从老干部家搬了出来。

“所以，我妈说什么也要给我买房，她是怕我像她一样，因为没房被人看不起。就连被男人赶出来，都没个落脚的地方……”

讲到这里，我哽咽了。

来郑城的这两年，支撑我奋斗的，除了成为优秀记者的梦想，还有想要给母亲一个家的执念。

夜风中，凉安揽紧了我：“小雅，你放心，结婚以后，我陪你一起还房贷！啊不，现在就和你一起还！将来，还要把伯母接到郑城，和你一起孝敬她。婚前，咱们去做个财产公证，以后要是我对不起你了……”他突然结巴起来：“不……我不可能对不起你！我是说，将来你要是看不上我了，房子还是你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的脸涨得通红，我知道，他那爱自卑的毛病又犯了，这也是我之前不敢告诉他我已经买房了的原因。

我锤他一拳：“说什么呢，结婚了就是一家人，还分那么清楚？！”

我等不及，当晚就拉着关强去“幸福家苑”看新房了。

夜幕下，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虽然小区规划的绿地和喷泉还没有开始施工，但我已经自行脑补出一副绿地茵茵，泉水叮咚的美好景象。

我买的是85平米的小两居，我和关强一间，母亲一间，正好！

我在凉安耳边呱噪着：“装修呢，要极简风！地板我喜欢原木色的，客厅按个大尺寸的投影幕布！露台上摆张小茶几，夏天的晚上，咱们一家人坐在露台上喝凉茶、吃西瓜……”

一说起小家的规划，我越想越兴奋，拉着凉安的手往楼里走：“走，我带你进去看看户型！”

小区里一共有9栋楼，我买的是均价最便宜的4号楼。经过工人们住的临时工棚时，怕工地的值班保安把我俩揽下，我和凉安不自觉地猫起了腰。

路过工棚时，凉安停下了脚步。

两个背着包袱的农民工正从里面出来，他们身后的工棚门大敞着，屋里空无一人，十几张床板七歪八扭，像遭了劫似的。

我心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凉安拽住一个工人：“大哥，你们这是去哪儿啊？不施工了吗？”

那个满脸皱纹头发糟乱的汉子哭丧着脸：“还施什么工啊？都大半年没发工资了，我娃在老家病了，还急着要钱看病呢……遭天杀的包工头跑路了，这个小区烂尾了……”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到了。

“烂尾”两个字将我扔入无底冰窖，上一秒还沸腾的热血凝固成冰，要不是凉安搀住我，我险些踉跄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