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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1章 我死后的第七天

我死后的第一天,荣府上下都在庆祝,我这个祸害终于死了。

我死后的第七天,那些曾经怨我恨我的人,跪在我灵堂前,求我回来救救他们。

我护了他们一辈子,也被他们厌了一辈子,前途渺茫时,他们又想起了我。

可这一次,我不愿意救了。

1

棺椁被送到荣府的那天,府上正在替小妹举办及笄宴。

祖母脸上的笑还没淡下,闻此噩耗,晕了过去。

我先众人一步到祖母跟前,伸出手搀扶,却没有阻碍地穿过祖母的身体。

我才想起,我已经死了,刚才被送到府上的,正是我的尸骨。

祖母昏迷,我已赴难,荣府上下乱成一片,一时间竟连个能主事的都没有。

我看着祖母被送回房间,看着贺礼的宾客匆匆离开,最后看到,本来及笄的小妹,穿着华服,死死盯着我的棺椁。

我想开口安慰,飘到她身边说对不起,我没有想破坏她的及笄宴,可没有人能听见。

我看到小妹越过府上的人,径直走到我的棺椁前,我怕她为我伤心,却看到她冲我的棺椁吼着发泄,“你为什么要选今天死,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我及笄宴上死了,你就不能等两天再死吗,荣福儿,你就是个祸害,活着不让我们舒心,死了也不肯放过我们!”

她红着眼咒骂,一派泼妇架势,全然没了在我跟前乖巧懂事的模样,我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小妹她,在恨我死得不是时候?

怎么可能?

我的小妹最崇拜敬重我了,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疑心是我听错了,抬眼再看去,小妹已经找来四五把斧头,命令府上仆人,劈开我的棺椁,我看到她笑里带着轻视,“荣福儿,你不过是荣家的弃子,你坏了我最重要的宴,你哪来的脸还在好好躺着,劈,都给我劈,我要她生不能入族谱,死不能安生!”

府上仆人一丝犹豫都没有,拿起斧头,冲着棺椁劈下,那本是临时寻的普通木材做的棺椁,不过片刻,便摔出我浸满鲜血铠甲与尸骨,风吹走盖在我脸上的那块布,露出我睁着的双眼。

死不瞑目,是为噩怨。

仆人四下逃散,早就顾不得我的尸骨,小妹也愣在原地,声音里带着惊恐,“娘,娘,怎么办,她睁着眼。”

我看到大伯母不紧不慢走到小妹跟前,拉过她的手,“怕什么,人都死了,她还能活过来不成,再说了这里是荣府,便是她真有怨,也不敢在荣府如何,别忘了,她娘的牌位,还在祠堂摆着。”

小妹知道听闻此话,冷静下来,冲大伯母撒娇,“我只是气不过,她生前抢了我的风头,好不容易死了,还要跟我作对。”

“她人都死了,再说这些也没用,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利用她的死,让你留住白世子,至于及笄宴,毁了便毁了,只要我们对外做足悲痛的样子,总归还能博得一片美名。”

大伯母说话还是那般轻声轻语,一如我还在时对我关切的模样,我却心底发凉。

我看着那张平静里藏着算计的脸,此刻才后知后觉,原来阖府上下,只有祖母为了我的死难过,何其荒谬!

我为荣府的荣华付出生命,献上所有,却只得了祸害二字!

2

我在院子里从天亮等到天黑,也不见她们将我尸骨送进灵堂。

祖母院落离我尸骨太远,我只能以尸骨为中心,飘动。

我不知道祖母那边情形如何了,我飘在院子里,将府上人对我的议论听了个遍。

“大小姐总算是不能折腾了,老夫人醒了也该松口气了,天可怜见的,老夫人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大小姐收拾烂摊子。”

“可不是,若非大小姐非要习武练兵,小小姐早就能定亲了,何至于都及笄了,还没正经定下个人家。”

“是啊,外面谁不说大小姐离经叛道,身为女子上战场,平白的连累府上其他小姐闺誉,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何止啊,外面都说大小姐这种在兵营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月的,谁知道还干不干净,世上哪个男子敢娶她。”

成为鬼魂后,我听觉比之前还要灵敏,哪怕是低声私语,我都能听见。

原来不管是小妹还是大伯母,或是府上仆人,他们都认为,我出征领兵,丢了荣府的脸。

可若不是我去了战场,荣府哪还能维持如今的富贵,若非我拿军功护着荣府,一群孤儿寡嫂早就被有心人吞食,连残渣都不剩!

她们怨我时,可有想过,比起那些风言风语,是谁用鲜血让他们可以挺直脊梁被人尊重的?!

后半夜,天空淅淅沥沥飘起了雨,下人们都回屋歇下了,没人在意,我的尸首还被遗弃在地上。

我听到墙角的树枝忽然动了一下,很轻微的颤动,然后是自墙头一跃而下的身影,待他站稳,我这才看清来人。

我没想过,我死后第一个愿意为我服丧的人,竟会是霁月,明明之前,他连看我一眼都不肯,每每见了我,都一言不发的从我身旁经过。

今日的霁月,褪去常穿的月白长衫,穿着一身缟素,绑了素色抹额,他脚步踉跄走到我尸身前,伸出手想要触碰,又怕惊动了我,小心翼翼摸上我的脸,看到我睁开的双目,没有任何惧怕,反而轻柔地用手心盖住双眼,让我合眼。

我看到他另一只手紧握成拳,颤抖着身子,“你就是这么被人送回来的吗,这么颠簸了一路,你不是他们最敬仰的战神吗,他们怎么连件干净的衣衫都不舍得给你换!”

“荣雾夜,你这个骗子,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说你会平安回来,这就是你跟我承诺的平安吗?!”

我看到鲜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渐渐在脚下浸染出血红色污泽,比我幻想过的大红喜服更加灼烈刺眼。

明明我在战场见惯了血色,可第一次,我觉得这般刺眼,让人心慌。

可霁月好像没有察觉,他只是抱着我的尸首,自顾自地说话,声音低沉,像情人间的呢喃,“荣雾夜,你的杀伐果断呢,你的聪明才智呢,你能在战场窥破敌军的算计,为什么就看不清荣府的包藏祸心!”

“为什么你宁愿为了这样一家子丢了命,也看不到我的心意。”

我看到一贯漠然置之的霁月,抱着我尸骨发泄,眼尾发红,竟是落了泪。

我怔怔地飘到霁月身边,伸出手想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可却穿过他的脸庞。

是了,我已经死了,我再悔恨痛苦,都不能挽回了。

我知道对我女子身份上战场的事,向来有许多异议,我以为,霁月后来不愿理我,也是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原来竟不是。

3

原来我从没看懂过人,我没看出小妹对我的怨怼,也没看出霁月藏着的关怀。

连霁月都能看出荣府上下对我的轻视,只有我一叶障目,以为她们是值得我用命护着的家人。

在我失措的目光中,霁月倒在了地上,雨水滴在他脸上,冲淡了原本的血迹。

最后是亲王府的人带走了霁月,那个人我见过,是霁月的贴身护卫,想来他会照顾好霁月的。

一切归于平静,只有我飘在雨中,思绪忍不住回到第一次见霁月时。

那时,我正与众人因为是战是和争的面红耳赤,他自门外进来,着月白长衫,手握折扇,举止之间自带洒脱温润。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人,一时间连争执都忘了,只愣愣地看着他,目光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

直到上座的帝王轻咳一声,我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忙收回目光。

我以为,那样一个人,怕是也不喜欢战争,会如之前跟我争执的人一般,主张议和。

结果他张口,是与气质不同的狂妄,他主战,他与我一道,同那些主张议和的家伙争论,条条道道,有理有据,直怼的那群人连连退败,哑口无言。

他进门那刻,我只单纯感叹他的风姿,在他开口的那一瞬,我仿佛看到有光,自他周身洒落,映亮了整个厅室。

直到议事结束,因意见一致,也因他与我过分契合的观点,我再一次打量他。

若单看去,会只当他是世家大族娇养出来的贵公子,通身不食人间烟火气,又因眼底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远淡漠,更衬的他像是不小心遗落人间的仙人,管你纷纷攘攘闹市飞尘,他自天高云淡不沾尘埃。

这样一个人,你不会想到,他会忧心战事,更不会想到,他能同那群文人那般争论,以古论今,以理动人。

出宫前,他盯着我因为练武布满厚茧的手,郑重地朝我一拜,“我替天下百姓,谢谢姑娘大义。”

那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谢谢,不是嘲讽我的不自量力,而是单纯的感谢我敢为人先,没有不屑,没有轻视,是最为坦诚的感激。

只那么一句,此一生,他便彻底印在了我心里。

那一刻,他是我心中高高在上的神明,合该被精心供养着,偶尔垂首,怜悯我这个世人。

他说他叫霁月,白霁月。

豫亲王嫡长子。

豫亲王亲王宠妻如命,承诺第一个孩子随母姓,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直到白霁月出生。

他出生便是皇室宗亲,又被帝王亲近,自小就是被捧着的人。

他合该高高在上,可偏偏又愿意融入尘世,对一个毫无建树的女子说感谢。

也许是豫亲王府的风气,又或者是他自己的经历,他从不轻视女子。

鬼使神差的,我说我叫荣雾夜,霁月与雾夜,应该也算相配吧。

4

旦明之际,我尸骨终于被人弄进了灵堂,因为昨晚的大雨,霁月留下的血迹早就稀薄,又是天未亮之际,那地血迹竟没有人注意。

祖母已经醒了,她站在我灵堂,原本挺直的身躯佝偻,只一个劲的唤我,福儿。

小妹与大伯母均已换了缟素,哭红着眼,在我灵堂前,悲痛欲绝。

若非昨日就见过她两的真实心思,这会儿,我怕是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她们是真心实意为我服丧。

我本该忧心祖母的身子骨,可约莫是昨天小妹咒骂的模样太过清晰,今日她为我哭灵的样子又那般真情实意,这一刻我竟不敢分辨,祖母的悲痛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又或者,是她明知道我棺椁被毁,却从始至终,没有一句责问。

我对祖母,还是生了芥蒂。

后来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客人,面上无一不沉痛,至于心里怎么想,怕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他们拜了灵堂,被大伯母安排府上人招呼去了客房,那般从容不迫的得体模样,赢得了众人的赞誉。

这也是大伯母早就算计好的,我的死,换来荣府脸面,最好能再替小妹换一份好亲事,便是最好不过了。

我想站出来,想揭开她们所有人虚伪的面容,可没有人能看到,哪怕我现在就在自己灵堂,哪怕我已经力竭声嘶。

我拼命摇晃灵堂,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一次次穿过灵堂,外面依旧风平浪静。

霁月今日过来的不算早,他换了一身衣衫,平静地朝我灵堂拜了,半点看不出昨晚的落魄样。

霁月进来的那一瞬,我看到小妹眸光流转,与大伯母对视一眼,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不知为何,我忽然有些心慌。

霁月拜过后,小妹先一步移到霁月跟前,神色悲哀,“阿姐之前的家书还在,信中提起重逢,谁曾想,再次见面,竟是这般生离死别。”

霁月抬头看了眼昨晚还停放我尸骨的地方,“信中,可有提到我?”

小妹点头,“公子稍等,这就去拿来。”

我看着小妹往自己屋子走,心中升起疑虑,我竟不知道,我何时与小妹的书信里,提过霁月。

霁月与我并不亲厚,私下也无深交,他远远一拜,已经是尽了情分。

只是他神色里,是想要更靠近些的。

我后知后觉想到,昨晚霁月的到来,不是偶然,他大概也清楚,若是有人在时,他是不能走近,可他又怎知,昨晚我的尸骨,会无人看守,他昨晚说的荣府包藏祸心,又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看到小妹捏着书信,避开人,将霁月引到院落偏僻处,因为距离限制,我只能依稀看到书信封面确是我上次寄的家书,至于里面内容,我当时不过问了祖母安,又仔细嘱咐了些府上事宜。

如此,我倒是真不知,小妹将它递给霁月是为何。

霁月不疑有他,接过书信,急急浏览,只一遍,便神色大变。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灰败,“这是,她的意思?”

小妹垂下头,颇为娇怯,“阿姐,阿姐信口胡说的,公子不可当真,只是些小女儿家的心思,我不该将书信拿过来的,如今阿姐遇难,公子也莫要再提这事。”

两人离的太远,我不知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又见霁月这般反应,忍不住想再凑近些,可无论我怎么挣扎,都不能再近一步。

我看到霁月将书信收起,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既是她的遗愿,我会考虑。”

小妹眼中闪过欣喜,又去端来茶水,霁月没有防备喝下,可那杯茶,我分明看到小妹朝里面放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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