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那年以奴隶之身进入亲王府，成为郡主的贴身丫鬟。

郡主待我极好。

可我天性凉薄，不但抢了郡主的心上人，还时时刻刻想要了她的命。

1

我是京城第一美人玉芙身边的丫鬟，?八岁随着流民颠沛流离，在京城被卖给亲王府。

因与庆亲王之女明玉芙年纪相仿，便成为了她的贴身丫鬟。

枯燥的亲王府生活，终于多了一个玩伴，郡主高兴得睡不着觉，半夜偷偷溜出厢房来到后院，爬进我的被窝里。

“嘿，你叫什么名字？”月光下，郡主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浑身僵硬，这些年在外流浪，见过太多阴险狡诈的人，突然有点不习惯她天真无邪的亲近。

“我叫……”那是我内心深处的名字。

“你自己名字都忘啦？”

郡主咯咯直笑，随后伸出她冰凉的小手握住我的手心，“没关系，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嗯……有了，以后你就叫凤鸣吧！”

凤鸣？真可笑的名字。

“多谢郡主。”我叫什么无所谓，那只是一个称谓罢了，我记得自己是谁就好。

就这样，我和郡主从小一起长大，陪她读书习字，她偏爱女红，我却偏爱刀剑。

她就是所有人眼中大家闺秀的样子，庆亲王特地请来宫中的绣娘教她刺绣，她倒是没给亲王丢脸，不出半年，她的刺绣水平已经是京城数一数二了。

而我，对刺绣没有半点兴趣，只是忙完府中的活之后，在后院里不停地修炼剑术，也只有在剑术中，我才能真的做自己。

“凤鸣，你快过来！”郡主兴致勃勃地招呼我过去，我放下手中的柴火，朝她走去。

“郡主。”

“哎呀，你怎么弄得脏兮兮的，你看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天天舞刀弄枪的像什么样。”郡主边说着边拿出刚绣完的手帕，手帕上的绣花精致无比，煞是好看。

她将手帕递给我，“送你的，快擦擦脸，脏死了。”

“这……”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什么这，我来给你擦吧！”郡主直接上手擦了擦我的脸，随后喜笑颜开地看着我，“终于擦干净了，我们家凤鸣就是好看，越看越喜欢。”

我心里微微一颤，随后又慢慢恢复平静。

她养尊处优却心地善良，我身份低微却……心狠手辣。

我嫉妒她，不，确切地说，我恨她。

也许我就是中山狼吧，她待我不薄，我却时时刻刻想要了她的性命。

只是时机问题。

2

亲王府家的后院，就是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这里常年没有人进出，只有西厢房住着明奶奶，她养我长大成人，是我的恩人。

虽然她是庆亲王的亲娘，但她似乎对他心存怨气，一直在后院闭门不出。

庆亲王无可奈何也就随了她，看她与我亲近，便让我住在后院。

“凤鸣啊，玉芙吵着闹着明儿去赏花灯，也罢了，明儿元宵节让她出去透透气也好，你陪她去吧，我也会放心些。”明奶奶开口了，我自然不会推脱。

“是，您放心。”

一大早郡主就兴冲冲地到后院里来了，“凤鸣，你能陪我去真的太好了，你呀，别老待在后院里练剑，多出去走动走动，说不定就能遇到你的如意郎君呢！到时候呀，我就让爹爹给你们赐婚！”

“郡主，凤鸣发过誓终身不嫁。”

“胡说，你若是不嫁人，该让多少王孙贵胄哭瞎眼睛。”

我低头笑而不语，终身不嫁是我的宿命，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幸福。

郡主上下打量我，淡笑着拉着我，“我要给我家凤鸣好好打扮打扮！”

“郡主！”我惊愕地被郡主拉着一路小跑，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内心突然涌起一丝柔软。

不，这只是一些小恩小惠罢了，永远不能抵消我对她的恨，永远不能。

“搞定！”郡主满意地轻抚我的发丝，凑在我脸庞看着镜中人，“凤鸣……京城第一美人非你莫属。”

“郡主说笑了。”

之前习惯男装久了，看着铜镜前梳起飞仙鬓的白皙少女，眉目清冽，朱唇轻启，断然觉得有些许陌生。

京城还是这么热闹，亭台楼阁挂满了元宵节的花灯，满街的小贩叫卖着，吆喝着，茶馆和戏院更是坐满了人。

“凤鸣，那边人好多，我们去放花灯吧！”郡主激动地指着前方的庙会，她向来是喜爱热闹的，心无杂念的天真，实属叫人羡慕。

千里之外战火重重，多少人家破人亡……而这京城之内却夜夜笙歌，百姓远离战火，欢庆元宵，这世间的不公一直都存在。

“姑娘？”低沉却带有磁性的嗓音，循着声音而去，面前的白衣男子长发翩翩，一双深邃迷人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下是淡红却饱满的唇瓣……我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侧过身，“抱歉，挡到你了。”

“姑娘误会了，本……本公子是瞧见姑娘在此发呆良久，心中不免有些好奇，是什么让姑娘眉头紧锁？”

“与公子无关。”瞧这一身的锦罗绸缎，想必又是哪个富贵人家里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白衣男子闻言一愣，随即笑意爬上了他的桃花眼，让人移不开眼睛：“姑娘莫怕，小生只觉姑娘似曾相识，忍不住上前来想要认识姑娘，小生姓萧，名焱。敢问姑娘……”

“凤鸣！”郡主在远处叫唤我，正提着两个花灯朝这边一路小跑过来。

“凤鸣……好名字。”?萧焱低头淡笑着看着我，眼神幽深而玩味，“凤儿，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那俊逸的身影便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凤鸣！刚……刚才那个白衣男子是谁呀？”郡主将花灯递给我，一脸狐疑。

“一个路人。”

3

一夜无眠，梦里尽是今夜所见的白衣男子，似曾相识，却又如此陌生。

罢了，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这辈子兴许都不会再遇见。

早早地就被管家叫了起来，让我去为郡主梳妆打扮，说是一会有贵宾来亲王府登门拜访，谈论郡主的婚事。

郡主百无聊赖地赖在床上，嘴里不停嘟囔着：“不知今天又是哪一家王府的小王爷，我都快烦死了，让爹爹别急着这么快把我嫁出去，就是不听劝。”

我只想赶紧把郡主收拾好，我好去后院练剑，“郡主，我刚才一路上可听一些丫鬟说了，今天来的贵客长得超凡脱俗，想必……”

“真的？！”郡主一股脑从床上蹦起，连忙迈着小碎步来到梳妆台前，喜滋滋地说：“凤鸣，?快，帮我梳一个飞仙鬓，胭脂就用之前新买的那罐，还有还有，给我身上喷点玫瑰花露，本郡主要亲眼去瞧瞧。”

梳洗完毕，郡主满意地注视着镜子里的美人儿，“凤鸣，你这梳妆的手艺真的越来越好了，只可惜……你都不用在自己身上。”

“郡主，凤鸣只是一个丫鬟，用不上这么讲究。”别说是精心打扮了，就连府上丫鬟穿的衣服，我也不想穿，还是这一身的男儿装，适合练剑。

“你你你……简直无药可救！”

这时管家着急忙慌地走进房里，“哎呀，凤鸣你怎么还在这，快去厨房帮忙，贵宾已经来了！”

随后转头拉着郡主就往外走，“郡主，我的姑奶奶，你快走吧，别让大家等太久了。”

端着盛满点心的盘子，我便随管家朝院子里走，一路的桂花香让我沉醉，微微眯起双眼，就看到郡主远远地朝我招手，以及……郡主旁边那一袭熟悉的白色身影。

是他……萧焱。

郡主一路小跑着朝我走来，拉我到一侧，凑在我耳边说：“凤鸣！太子殿下长得也太逆天了吧，怎么办，我好喜欢他！”

“矜持点。”满脑子都是俊男，果真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萧焱朝我走来，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伸手接过装满点心的盘子，“你这身男儿装，英姿飒爽，甚是好看。”

庆亲王微皱眉头，“太子殿下，你……你们认识？”

太子殿下……呵呵……又是一个该杀之人。

我的眼神变得冷冽，直视萧焱那幽深的眼眸，答道：“亲王，我与太子殿下只是有一面之缘，算不上认识。”

萧焱眼里的笑意慢慢加深，转头看向亲王，“庆亲王，如若不介意，我想迎娶凤鸣为太子妃。”

“太子殿下！这……万万不可啊，凤鸣出身低微，岂能与太子结连理！”庆亲王吓得脸色煞白。

“我只是一个丫鬟，怎能高攀太子殿下。”我又岂会嫁给一个该死之人，所有姑娘都盼望嫁入皇宫，我却独独憎恨这个地方。

“丫鬟？出生低微？”萧焱勾起嘴角，一脸戏谑的看着我。

郡主微皱眉头，“太子殿下，你可不知，我们凤鸣曾发誓终身不嫁。”

“哦？”萧焱看着我，“你当真发过誓？”

“没错。”

“那本王宣布，此誓言无效。”

4

自从被萧焱当众提亲之后，我的日子就不再好过了，府里的丫鬟开始针对我，背地里的不屑和指责，我都尽量不去理会。

郡主已经第三天闭门不出，不吃不喝，也不愿意见我。

我被关押在后院圈养牲畜的笼子里，一日三餐和猪圈里的猪没有什么分别。

丫鬟们为了讨主子开心，变着花样让我难堪，泼脏水，踢翻我的吃食，往我身上砸臭鸡蛋……

“我看几日后太子殿下来提亲，闻到你身上的猪粪味，还愿不愿意娶你！”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妄想麻雀变凤凰！”

“如果不是郡主收留你，你早就烂死在大街上了，你竟然不知道感恩，还这么对郡主！”

“白眼狼！”

呵……我只不过是在花灯会上遇到了一个不该遇见的人，我又何错之有？

所有人都开始憎恨我，说我勾引了太子殿下，不知廉耻抢了郡主的良配，我想，是时候了。

是时候复仇了。

原本的我，带着复仇的心来到这里，却一点点地融入感情，复仇的火苗越燃越小……

我甚至都开始怀疑，我的初衷是不是错的。

现在我可以肯定的是，当我没有给任何人造成威胁的时候，丫鬟会以为我和她们是一类人，而郡主也正好需要我给她解闷，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好的。

一旦我对她们造成了威胁，所有人的真面目都会……一一败露。

可笑，我之前竟然还对她们抱有希望。

我之前从未想过要抢走萧焱，而此刻，我决定要嫁给他。

5

可想要嫁给太子，哪有这么容易，我一个出身低微的丫鬟，就算太子愿意，皇上也是不允许的。

但太子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为皇上四处征战，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大喜，承诺答应赏赐太子。

没想到太子在朝堂之上，直言不要江山要美人，引得朝堂之上一阵唏嘘。

但皇上不可食言，只好答应萧焱，一夜之间京城传的沸沸扬扬，麻雀变凤凰，丫鬟变太子妃了。

所有人都告诉我，太子只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玩腻了，自然就会将我弃之如敝履。

我只莞尔一笑，那又何妨？我要的不是萧焱的心，而是他的命。

大婚前一天，我没想到的是明奶奶来找到我，请求我不要嫁给太子。

“凤鸣，老身从未求过你，但这一次，老身求你，不要嫁给太子。”明奶奶老泪纵横，我的心却如同磐石般坚硬。

“您也是为了郡主而来，是吗？”我冷冷地说道，“您也觉得只有郡主的身份才配得上太子是吗？”

“孩子，你错了。我只是不想你因为仇恨而蒙蔽了自己的双眼。”明奶奶从袖口抽出一纸血书，上面斑驳的字迹虽然年代久远，却还能依稀看到字样。

明奶奶展开血书，眼泪滑落：“这是老身已故的小儿恭亲王的血书，当年皇上下令屠城，是我大儿庆亲王接下的命令，但我小儿恭亲王自小就心善，为了保住你这辛国唯一的公主，一路目送你跟随流民来到京城，再将你送至亲王府，这才有了后来收留你的故事。”

脑海里突然出现当年那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人贩子，因给了我一口吃的，便对他感恩戴德，没想到被迷晕后，就被卖到了亲王府。

“胡说！那明明是人贩子！”我语无伦次，明明就是人贩子，何需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如若是真的把你卖给亲王府，成为普通的下人，又怎会有人教你读书识字，练剑修身。”

明奶奶的一番话，让我如五雷轰顶，“那现在恭亲王何在？我要亲自问他！”

“当年他救下你的事被人告发，皇上严刑审问，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被处刑那天，他大哥去到现场，才从他手上拿到这一纸血书，请求我们明家好好养育你长大成人。”

“所以，您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想要报仇的事？”我抬头看着明奶奶，内心仿佛被针扎一般疼痛。

“老身知道，老身一直都知道，是我们明家对不起你！”明奶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得直刺我的心脏，“如果不是我大儿心狠手辣，你也不会家破人亡……”

“别说了！”我忍住眼眶的里的泪，当年我父王和母后被庆亲王带兵赶尽杀绝的场景又一次呈现在我眼前，辛国覆灭一夜之间，这样的深仇大恨，我怎能忘记。

而下令屠城的人，正是当今皇上，萧城。

我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报复，就是让萧城体会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而萧焱，正是他最引以为豪的长子。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萧焱被送上死路时，萧城痛不欲生的表情了。

“凤鸣，你斗不过他们的，你若是放不下仇恨，就只有死路一条！”明奶奶拉住我，百般劝阻，而我内心复仇的火焰已经熊熊燃起，谁也别想阻拦。

原想毁掉庆亲王最疼爱的郡主，让庆亲王痛失爱女痛不欲生。

但明家恭亲王救了我，我决定放明家一条生路，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就一笔勾销，从此我与明家不拖不欠。

大婚当日，我看着铜镜里面若桃花的自己，仍旧觉得有些许陌生，手心因为长年练剑已经磨出茧，和那些官家大小姐自是不能比。

我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我小心翼翼地将匕首藏进衣服里。

今夜，全京城都会知道，太子死于大婚当日，狗皇帝一定会大喜大悲，受尽人生疾苦。

“凤……太子妃！”丫鬟急匆匆推开门走进来，“时辰已到，我们该走了。”

红色盖头盖上我的凤冠华裳，一身的锦罗绸缎包裹着身体，任由着丫鬟带我一路往前走，耳边传来窃窃私语，我努力不去听。

郡主还是没有出现，这夺夫之仇，想必没有人能够坦然面对吧。

也罢，进宫后的生活，多半是不得安宁了，远离了郡主之后，她该是又回到当年活泼可爱的样子。

太多繁文缛节让我身心疲惫，“凤儿，小心脚下。”

是萧焱的声音，正当我发愣时，手就被萧焱握住，手心里传递来炽热的温度，我的心跳一下子漏了半拍。

萧焱低头在我耳边低语：“是不是很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再忍忍，本王待会命人先送你回洞房休息。”

洞……洞房？我的心猛地加快跳动，一心想着来复仇，却忽略了即将要付出的代价，可别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被送入洞房的我，坐在床榻边上，手心却紧张得冒汗，掀开红盖头想要一探究竟，便听到婢女倒吸一口冷气，“太子妃！万万不可，这红盖头可是要太子殿下亲子掀起的。快快放下，不然奴婢小命可就不保了。”

我望着眼前一脸稚嫩的小婢女，莫名有种亲切感，“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把小婢女吓得不轻，练练跪下求饶，“太子妃饶命，奴婢……奴婢叫熹微，是太子殿下让奴婢来照顾伺候太子妃的。”

我淡笑着将她扶起，“别怕，本宫不是要责罚你，以后在这东宫，还需你多多照顾了。”

“这是奴婢该做的。”熹微浅浅一笑，露出嘴边的梨涡，煞是可爱。

这是门外传来脚步声，熹微连忙扶我坐下，“太子殿下要来了，太子妃快把盖头盖上。”

眼前再次被盖头挡住了视线，熹微朝太子跪拜，“太子殿下。”

“下去吧，传令下去，明儿一早不许来叨扰本王，本王醒了，自然会带太子妃去跟父皇母后请安。”

“是。”熹微站起身，朝门外走去，顺便把门带上，我瞬间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下，一把翡翠折扇伸入盖头下方，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红色盖头就被折扇掀起，“你……”

我望着居高临下看着我的萧焱，一双桃花眼里尽是笑意，“凤儿，从此以后你就属于我了。”

话音刚落，萧焱就靠近我额前，鼻尖轻轻摩擦我的鼻头，我紧张得身体绷直，“你……你要干什么。”

“放轻松。”

唔……可恶。我一把将萧焱拉向我加深这个吻，萧焱一愣，嘴边浮出获胜的笑意。

随后我便将手中的匕首抵住他的后颈，结束了这个吻，我一眼看进萧焱慢慢消失笑意的眼睛里，问道：“想不想死得痛快点。”

我知道，我此刻的笑容一定特别美，也特别……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