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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是孟婆
我是孟婆,我不想干了。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黑无常大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板凳上嗑瓜子,一旁的白无常正殷勤地在给她捶背。
“第三千九百九十九次,小孟孟,你这次炒的瓜子有点齁,下次火小一点。”黑无常红唇微嘟,轻巧吐出一个瓜子皮。
随即她懒洋洋站起来,伸手握住虚空出现的哭丧棒,“又有战乱,又要勾魂了,走吧,小白。”
“待我去人间,给你摘一把最茂盛的迎春花。”她转身勾住我的下巴,吹气如兰,“乖乖听话。”
“我不想干了。”我低头喃喃道。
第四千次。
我一锤子砸了过去,熬了四千年孟婆汤的石锅四分五裂,化为齑粉。
……
我是孟婆,一个黄泉路尽头平平无奇的厨子。
这样说,好像显得不是很霸气。
好吧,我是孟婆,一个统领九幽十八层阎罗殿汤水供应的……厨子。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上岗,也不知道到何时能够下岗。
我每天的工作很轻松,摘彼岸花,舀忘川水,丢到锅子里那么浓浓一熬,可让魂魄忘记前尘往事的孟婆汤就好了。
路过一个人,阿不,一个鬼,就给它一碗,汤少了趁鬼不注意就舀两瓢忘川水掺进去,也没鬼能发现。
这本就是我平平无奇的日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就在某个平平无奇的一天,在我rì复一日盛了孟婆汤端给来者的时候,来者突然说道:“多谢姑娘,此花赠你。”
姑娘?好陌生的字眼。
我摸摸自己的脸,松软的皮,干瘪的肉,对着这样一副脸,还能叫我一声姑娘,此鬼来日必成大器。
他把一朵小黄花塞进我的袖口里,压低声音说道:“莫叫鬼神发现,花瓣落尽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远处鬼差巡视过来,他一撩斗篷,露出一张稚嫩俊秀的面容,端起孟婆汤一饮而尽,抬手擦擦嘴角,冲着我笑了笑,“姐姐的汤,还是好难喝。”
饮了汤,他潇洒奔向转生轮,化成星光奔向人间,开启转世轮回,如此熟悉的场景,好像在记忆中见过很多次一样。
于四下寂静时,我将小黄花从袖口取出,一片花瓣悠悠落下,映出一副久远光景。
……
沧州总是风沙漫天,一到春日,风沙满地,呛得人直咳嗽。
我半死不活地逗弄着床边的绿萝,这是屋内仅有的绿色了。
“小姐,您还是快些喝药吧,不然大人回来又该担心了。”小春端着药碗小声催促道。
“不是交代过你,偷偷给倒了,苦不拉几的,我才不愿意喝。”我瞥了一眼那叫嚣着散发苦气的药汁,五脏都抽搐了一下。
院子里传来动静,小春欢喜地说道:“是大人巡查回来了。”
随着开门声响起,我赶紧缩回床上装睡。
“小春,小姐今日如何?”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响起。
“小姐今日精神不是很好,还没醒,奴婢正要服侍小姐喝药。”小春乖觉道。
“我来吧,你去给小姐熬些粥来,要她素日最爱喝的银耳莲子。”那声音道。
床边传来动静。
那声音担忧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小侯爷才说园子里的花都开了,今日打算摆宴,阿罗身子不好,今日怕是去不了。”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阿罗好了,可以去的。”
入目是一张俊逸英朗的脸,那张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的笑,好像三月阳光一样,明媚温暖。
……
忽然,眼前一暗,是地府这一片阴森森的鬼蜮,迫人的幽寒。
黑无常还在门外催着我赶紧去熬汤,一会儿将由一大片鬼沿着黄泉路踏入地府。
她说是人间有妖狐作祟,化身成绝代佳人,勾引着凡间帝王,肆意挑起人间战乱。
我问她,那这生灵涂炭究竟是谁的罪,是妖狐,还是被妖狐蛊惑的凡间帝王。
黑无常轻嗤一声,自然是妖狐,能有帝王命数的大多是仙界历劫的上仙,人家历劫后是要回归仙位的,谁敢问责?
而这些死于战乱的亡魂,不过是浑浑噩噩地生,浑浑噩噩地死,考察生平所为,好一点的投个富贵人家,差一点的当个乞丐混混,轮回兜转,循环往复。
她说这些不是我们这种地府基层人员应该想的,都是阎罗之主想的,我们只需要可守本分即可。
我是孟婆,我的本分就是熬汤。
可是我想知道,在成为孟婆之前,我是谁?阿罗是谁,那个人,又是谁。
……
我最不喜欢出门,需要戴着厚厚的帷帽,可是顾念着小侯爷园子里的花,还是忍了。
想到这个,我颇有怨念地看了一眼与我一道坐在马车里的人,“哥哥真是,不喝药就不许我出门。“
“阿罗听话。”他大手盖住我的头,还故意揉了揉,我赶忙扶正我的帷帽,拍掉他的手,“头发不能碰。”
我叫陈烟罗,是沧州总兵陈昱的妹妹。
陈昱父母双亡,自己从军营里一路摸爬滚打到今日。
我是他在战场上捡回来的。
说起当日,他是先锋,率先攻破敌城,在一片兵荒马乱里就看见一个小毛灰团子缩在倒塌的墙角,抽抽鼻子,撅着嘴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样子。
他把那个小毛灰团子捡回来,洗白白,养起来,就成了我,陈家二小姐。
每每想到这个,我就警惕起来,每次在他出征的时候都反复交代,咱家钱不多,家底薄,难得能捡回来我这么一个乖巧不作妖的好妹妹,以后不要再随便乱捡东西了,尤其是捡人。
其实我说这话也是有一点点心虚的。
我身子弱,每年都得生几场大病,一生病就是流水样的银子往外花。
我肠胃娇气,吃的食物都得比旁人精细几倍,人参燕窝更是不能停,不然就上吐下泻,半死不活。
我皮肤嫩,粗糙的布料穿上就起疹子,更有甚者能直接把皮肤划伤,只能穿上好的绫罗绸缎。
人人都知道陈总兵样貌英俊,战功赫赫,是沧州难得的好儿郎。
人人也都知道陈总兵有个极其娇气的美人灯妹妹,只怕是个难缠的小姑子。
可陈昱不在乎,每每听了我这一本正经的交代,都会扬唇一笑,抬手揉乱我最在意的头发,潇洒应一声,“知道了。”
每次他出去打仗,平西侯府都会请我入府,美其名曰陪侯府小姐解闷,其实是陈昱请求小侯爷务必在他出征的时候好好照顾我,免得我把自己照顾死了。
安可滢是侯府小姐,可她不喜欢我,她喜欢陈昱,所以我也不喜欢她。
我们两个人互相谁也看不上,一时对上就要掐架。
掐不过我就哭,我一哭就会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小侯爷就得过来为我主持公道,数落安可滢一顿,然后安可滢再哭着去找老侯爷评理,老侯爷再让小侯爷去给安可滢赔礼道歉。
差不多每年都会这样闹一场。
久而久之我一入府,安可滢就称病不出门,小侯爷只能在他的园中为我安置住所,好生将养。
我也喜欢在他这里呆着,因为他能最先收到军中奏报,让我能第一时间得知陈昱的消息。
小侯爷不会骑马打仗,他是个文弱书生,像书里说的谦谦君子一样。
小侯爷对我极好,各样好吃的好料子都好似不要钱地用在我身上。
知道我喜欢花就让人从千里迢迢的南方快马加鞭运来盛开的鲜花,还让人绘制了双面绣的百花屏风,寻来各式各样精巧的鲜花样子给我做衣服。
好像只要我一句话,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能去给我摘下来一样。
可这样的好,是让人不安的。
因为我很清楚,他不能从我身上得到任何回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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