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女子的亲侄子，南诏真正的新帝——柳明华。

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女子口中的低吟戛然而止，嘴角轻轻勾起一丝诡异弧度。

她轻启檀口，声音清寒的仿佛霜雪袭来。

冷冷打在众人身上，叫少年身后的人们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侄儿，你来了？”

女子眉目间满是笑意，仿佛还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长乐公主，正享受着楼外南诏好风光。

见她这般，少年倔强地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仔细端详着这位祸国殃民的“姑姑”，不肯吭声。

她就坐在那里，听见脚步声偏又要回首垂眸。

他等她抬眸来看，她却偏不，只又回了头，兀自叹上一口气——

已经是第二世轮回了吧……

女子倦懒一笑，绝世容颜映得山川天地皆素淡。

为什么，究竟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想要复仇，却一次又一次地被这些人赶尽杀绝？！

女子不明白，也早已不想去明白。

她想朝着那少年说话，却执拗地不去看他。

恬然叹息一声后，女子微微张口，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年何夕：

“明华，今日学的书本，你可温习了？”

“姑姑。”

身后的少年看着面前骄纵了一世的姑姑，如今却耽溺于回忆中不肯抽身乍然紧蹙眉头，握紧了拳头。

厌恶的目光好似这位“姑姑”本不该存活于世。

从小他便被人灌输一件事——

这世间一切祸事皆因他这位姑姑的不祥之身而起。

只要她死，这盛世便可重回；只要她死，这江山便可重拾！

他要杀了她，他要夺回原本属于父亲的皇位！！！

柳明华压抑了眼底暗自滋长的疯狂，看向女子。

话语中带了几分怜悯，更多地却是怎么也化解不开的怨恨：

“姑姑，该上路了，鸩酒或是赐缢，您自己选吧。”

他说的云淡风轻，好似这两种死法都很轻巧。

只是，赐缢，并非自缢。

若是自缢，只一绞便可。

所谓赐缢，要绞上三次才可将人绞死，若是快了或慢了，便是行刑者的失职。

至于鸩酒更不必说。

他为的，就是要让面前人“享受”那种窒息的痛苦，享受着这苍生黎民日日夜夜所经受的痛苦！

听他这句话，女子微微笑一下，收回了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又撇过头去看着摘星楼底大军压境。

不远处，将军头颅被高高悬挂在城墙之上。

不知何时，她早已无路可退，天下所有人，无不憎恨着她。

似乎一切事物都走向了终章，所有人都有了归宿，只是无一人去追寻一切事情的起因。

这个世上，似乎她被困在这两世轮回中，承受着业果，久久不得解脱。

女子懒懒抬眸，仿佛厌倦了凡尘的一切，看向面前身量尚不足七尺的少年，嗤笑一声：

“若我一个都不选呢？”

一次次地拼命挣扎，一次次地迎接死亡。

只是这一次，她柳歌偏要用一身风流桀骜胜天命半子！

柳明华看着女子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早已磨得锋利的匕首，已然猜到她想要做什么。

还未等他去阻止，女子就已经将匕首抵在墙上。

泛着寒光的刀锋直指她那纤细苒弱的脖颈，更显出一种破碎的凄美。

看着面前的绝世面容，柳明华内心某个柔软的点忽地被狠狠刺了一下，就好像那把匕首已经刺在了他心里。

“明华，等到下一次轮回，我们还会再见。”她淡淡说着。

那人陪伴他长大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柳明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喊道：“等等！！！”

一阵风气，将他的呼喊敛去，一切的言语此刻都变得苍白无力。

他看见女子带着笑容，猛地撞在刀锋上。

刀子白着进去红着出来，一次又一次，涌出的血溅在手上，红白分明。

鲜血顺着脖颈变成了一条明红色的瀑布，吓得身旁的宫女们惊慌失措，哭泣不已。

眼前的景物渐次模糊。

女子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体内的温暖正随着飘扬的风一点点流逝。

那么这一次，旧的轮回已然走向结局，新的轮回即将推开门扉……

若是世间真有鬼，她宁愿自己死而不散，宁愿自己坠入十八层红莲地狱。

带着这份怨、这份恨，一直一直、永生永世存活于天地间，不死不灭！！！

梦境戛然而止，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柳歌儿早已经为女子的悲惨模样哭红了眼。

不过……

她怎么会做这么血腥的梦？！

难道是她已经捉鬼捉到心理变态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女子真的好可怜啊。

“好看么？”女鬼的声音骤然响起，居然和那女子的声音有几分像。

柳歌儿只听她轻笑两声，声音满是冷漠倦懒：“她，就是我啊。”

“而我，就是你现在这副身子的原主人，柳歌。”

柳歌儿：哈？

“我就是你现在这副身子的原主人，柳歌。”女鬼好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柳歌儿惊讶的张大了嘴，仿佛可以放进一整个鸡蛋。

“你这是什么表情？”女鬼很鄙视地瞥了她一眼，眼中的嫌弃都不屑掩饰，薄唇微张，冷冷道，“怎么，不相信？”

必然是不敢信啊！

听她这么说，柳歌儿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么说的话你为什么要我来帮你报仇啊？你自己亲自复仇多好？

又省时又省力的。

“我要是能打破这个轮回还至于要你这个蠢货来帮忙？”

柳歌无奈扶额，狠狠叹上一口气，无力解释道：“我已经被困在这里两辈子的，无论如何都是惨死，地府不收我这样的怨气浓烈的鬼。”

柳歌儿：虽然话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但是就这么个报复法肯定会别人恨死啊……

听到她内心的吐槽，柳歌一下子将目光狠狠落在她身上，声音凌冽：“你说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某只心虚崽崽对手指：委屈巴巴JPG.

一看见她这副软乎乎没一点主见的样子，柳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该交代的我也交代完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少来找我！”

嗯？

柳歌儿黑人问号脸。

为什么她的语气听起来像压榨劳动人民的大地主？

这些话柳歌儿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她生怕再惹柳歌生气自己就会变成没有娘疼的小小草。

虽然她现在也没有娘疼。

“喂喂！起来！都几点了还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