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哥回来啦？”大伯娘和大伯正好出了房门。

两人都显得老了些，大伯尤是，佝偻着腰，又瘦弱又矮小，头发和唇上浅浅的胡须都已花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老十岁。

我有些诧异，几乎无法将他和印象中那个高壮的大伯相比。

大伯娘瞧见我手上的纸袋，登时笑着一把接过，张开来向里瞧了瞧，“哟，回来就好，还买啥东西，这西洋点心可贵得紧，这点子东西，也就是面粉做的，足足得要一角钱，你大伯没本事赚钱，我平常可舍不得买。”

欢欢喜喜拿进厨房，听她扬声道，“我给你们切了上桌，中饭也多凑个碟子。”

我见大伯虽然瘦弱些，却是呼吸正常、面如常人，行走有力，便问道，“听说大伯病了？不知是得的什么病？看了医生没有？”

“就是……那个……”

“我学的是医科，良平知道的，没准能帮得上点忙呢。”

大伯反而更加说不出来，支吾一阵，只说，“先吃饭，吃过饭再说。”

大伯一家人的神色都古古怪怪的，气氛有些尴尬。

还好吃饭的时候是不用太说话的。

大伯娘年轻时便有一手好厨艺，兼之说话做事漂亮，哄得奶奶更喜欢她这个大儿媳。

中饭是蒜薹炒火腿肉、酸菜汤、红烧豆腐，还有一尾清蒸河鱼。

面包果然每只被剪成四段摆得漂漂亮亮端上桌。

大伯娘和良平间或搭几句话，问我在学校的事，场面也不致太冷清，胡乱将这顿饭吃完。

饭后上了红薯糖水，我心中暗暗计较，也不再多问，慢慢喝着。

大伯娘渐渐开始诉说这些年生计艰难，大伯爱上赌博，欠了大笔外债。良平中学毕业后大伯娘一心只想栓他在家，又高不成低不就，附近镇上和村子里都寻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在家坐吃山空。

她哀哀的掩面哭泣道，“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我心下哂笑，保持着和煦的微笑继续做倾听状，垂下眼帘只瞧着碗，慢慢用小勺子搅动糖水。

大伯娘哭了好一会儿，他们一家都盯着我看，见我无动于衷，也不接话，那哭声就渐渐小了。

大伯咳嗽一声，开口道，“良耒，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与你同年的人孩子都有好几个了，我跟你大伯娘在镇上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事。”

“哦？”我将碗放在桌上，站起身子恭恭敬敬道，“不敢劳动大伯了，我在H市过得很好，日后也打算在那里定居，不适合在这边娶亲。何况已有师长和我透露了些许婚意思，只能辜负大伯与伯娘的好意了。”

大伯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的，你父母不在，就是身为大伯的我说了算，岂由你自己做主！”

“我父在时，与大伯便已分家了，”我抬起头来微笑着直视他道，“前些年我离开村里时，听说大伯又让族里开了祠堂，将我从族谱剔除，我现在连陆家的人都不是了，却不知大伯以什么身份来做我的主？更何况，如今已经是新时代，大伯不看报纸的么？现在讲究婚姻自由，强人婚姻是要吃官司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