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弦掩抑声声思，低眉信手续续弹。

一支琵琶名曲《汉宫秋月》在京华大学的大礼堂悠悠响起，偌大的礼堂里只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京华大学已经退休了的艺术系中华古乐老教授姜老，一个是京华大学的副校长苏广陵，还有一个是总统夫人。

舞台上正在弹琵琶的演员穿着一件绯色宫裙，侧身，三个人都看不见她的正脸，但却可以看出来她是一个很美很美的人，尤其是她弹奏这支曲子的时候，她们似乎身临其境，亲眼见证到了一个寂寞深宫的女人，兀自幽怨着深宫寂寥，长夜漫漫孤独凄凉的一生。

长夜漫漫，宫廷灯火稀疏，烛影摇红。

美人对镜梳妆，口中哼唱着软调，幽怨着这长门深宫的寂寞孤廖。

圆圆的明月悬在空中，妃子凭栏望月，眼中竟是数不尽的惆怅。

总统夫人也是一个艺术大家，但此刻她也不由得深陷在这幽怨凄美的琵琶古曲之中了，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蛰伏在一个少女的精湛技艺之中。她自己就是琵琶大家，结婚生子之后，也从未放弃过对琵琶的进一步深造，但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她的老师，也就是姜老，她第一次发现还有人能把一支曲子弹得这样好。

“老师，祝您生日快乐！”

琵琶曲足以称得上余音绕梁，清婉已经停下来好一会儿了，看到三位都还在意境当中，便安静的在一旁等待着。

姜老苍老的眼神转向清婉，眼中满是赞许：“我这辈子收过很多学生，最勤奋的是广陵，最出色的是夏夏。但最让我骄傲的一个，只有你啦，小婉。你的这份礼物老师我收下了，有生之年能够听到如此巧夺天工的曲子，我没有遗憾啦。”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碰琵琶了，这一次能让老师满意，我很高兴。”在自己的老师面前，清婉不会说假话。

姜老点点头，赞许更深：“小婉啊，有时候呢人就是要学会偷懒呀，人生在世总会有烦心事，老师我也一样，所以你看看，我现在就不碰这些了啦。”

“老师能这样想，很好。”总统夫人道。

苏广陵扭头看了眼清婉，这位据说是东方家的少主的年轻女孩，竟然是他的师妹，他莫名其妙的觉得很骄傲有木有！

清婉莞尔：“那我再为老师舞一段剑器舞。”

清婉的剑器舞得益于自己在逍遥派修炼天山折梅手的时候，剑舞的历史悠久，但真正名扬天下的时代是在大唐天宝年间，扬州名伶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名动四方。

但清婉的剑器舞不会比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差，甚至是，不分伯仲。

换一身适合跳剑器舞的服装用时很短，她有随身空间，自然随时随地都能够换装。清婉再一次上台的时候，总统夫人夏兰和副校长苏广陵，分别奏着扬琴和洞箫为清婉伴奏。而姜老则满意的坐在台下，安静的自己的三个最优秀的弟子为他的生日演出。

师生四人走出大礼堂之后，一辆救护车和一群医生护士就连忙凑了上来，几乎是在眨眼的功夫之后，姜老就已经重新戴上了呼吸机，被救护车带走了。

姜泓并未想过这么快就见到了清婉，前些天他还在微博上和赵七七提到过清婉，这会儿就见面了。还是在他爷爷的重症监护室的外面，他知道爷爷有三个总是被他念叨的学生，但他不知道这三个人聚在一起，会造成这么大的声势浩动。

若非夏兰和清婉的保镖人数够多，这层楼恐怕连通风道上都要藏着记者了。

毕竟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不仅仅有总统夫人，还有新晋男神演员姜泓，更有京华大学的副校长苏广陵。

姜泓扭头，看着清婉：“爷爷以前经常提到他有一个很聪明的学生，但那个学生不能继续把他钟爱的这条路坚持下去，他很多次提起这件事，都有一种颇为遗憾的感慨。我想，他说的就是你了，东方少主。”

“七岁之前，我连中华古乐是什么都不知道。七岁之后，族中长老们才给我请来了几位老师，他们不是东方家的人，但是却是唯一能够给我当老师的人。”

清婉的评价，让姜泓眼前一亮。

能够被如此鬼才的东方清婉说是上一句“唯一能够给我当老师的人”，能够细想到，对方的才能到底是有多么的出神入化。

港真，姜泓并不是姜老满意的孙子，因为他从事的这门行业不是老爷子希望他走的那条艺术之路。

但演戏，这也是一条艺术之路。

姜泓了然：“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林诺会跟我说，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了。你不仅仅只是长得美，就连冷着声音说话的时候，也是美的。爷爷今天，想必是没有遗憾了。”

无论最后的手术成功与否，爷爷都已经全了自己的遗憾。

夏兰忽然走了过来，挨着清婉的身边坐下来：“以前经常去老师家里喝茶，但还不知道老师新收的学生会是这么优秀的你。”

“老师只教了我一年，所有的老师当中只有他教导我的时间最长。”清婉很聪明，很多事情都是一点就通，还不是那种万金油却无一精湛的那种程度，她是真正的做任何事都能快速上手，进而愈发精进。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话总是在幼年时的清婉身上体现，她的每一位老师都很喜欢她这个学生，她是所有老师的骄傲，也是所有老师的遗憾，遗憾清婉太优秀太出色，让他们这些做老师的，都没有继续再教导下去的能力了。

夏兰一幅果然如此的神情，笑道：“若不是因为你是东方家的少主，我倒是很想收你做干女儿的呢。”

“我也很意外，总统夫人会是我的师姐。”清婉道。

而后三个人都沉默。

苏广陵很遗憾的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手术成功了，但姜老在手术成功的前一秒，已经带着对逝去多年的妻子的眷恋柔情，永别了这个世界。

姜老的遗嘱早已托律师准备好，他除了姜泓之外再没有别的亲人，早些年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出车祸去世的时候，姜老的妻子还在人世，那个时候的姜泓才刚出生。这些年来他早已对这个世界了无生机感，若非有当年的姜泓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高中生，姜老早已去追寻自己的一生挚爱。

也就是姜泓高三的那一年因为需要住校，姜老才有机会见到清婉，才会有一年的师生之情。

姜老的遗嘱很简单，他的大部分财产都作为公益基金捐赠给夏兰的公益组织，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姜泓这一个孙子。

剩下的就是给姜泓的。

姜老钟情了一生的那把琵琶，留给了清婉。

这把琵琶有上百年的历史，它是明初时的一位能工巧匠制作的玉琵琶，通体冰凉，只有极品的雪蚕丝能够配得上它。姜老曾经花了百万才得到四根极品雪蚕丝，只是他得到雪蚕丝的时候，他的妻子刚刚去世，这把琵琶就被他给封了起来。

如今再出世的时候，却已是阴阳相隔。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赵七七是在晚上收工回酒店的时候，接到清婉的电话的，电话那头的清婉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嘤嘤的在哭。经纪人小姐看到赵七七在发呆，还以为打电话过来的是什么坏人，差一点就要夺过她的手机。赵七七朝经纪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对方就很明了的走出了房间。

赵七七等到清婉哭够了，才听到清婉说：“包子，我的一位恩师刚刚去世了。”

“嗯。小婉，你现在心情应该已经平复了吧？”赵七七有些担忧。

清婉哽咽着：“嗯。对了，今天我去了京华大学，还去看了你弟弟军训呢！”

赵七七一脸懵逼。

赵小弟军训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港真，她还挺好奇。

清婉挂了电话，很快就给赵七七甩了一张赵小弟的军训照片，嗯，小伙子才几天的功夫，就比之前更黑了。

姜老的葬礼是姜泓主持的，苏广陵和夏兰从旁帮忙。

清婉一身素衣坐在花床边上，抱着哪怕玉琵琶，弹着《霸王卸甲》。

来参加葬礼的人，无一不是名流。

清婉见到司徒奕和司徒瑞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惊讶，毕竟人家也是姜老的学生之一，这一点，清婉早就知道了。否则那天晚上清婉也不会真的因为一个小孩子，就冒然出手救人。栀子，只是清婉找上司徒正海的一个借口，救下司徒瑞，只是因为司徒奕是姜老的其中一个学生。

追悼会上午举办，中午结束。

下午两点，火化后的姜老的骨灰坐着灵车，前往西郊的陵园。

华夏的总统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礼服，暂时告别了繁重的工作，来到了陵园参加妻子恩师的最后一场入土仪式。

正常葬礼结束，只有清婉还陪在姜泓的身边。

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破天荒的在清婉面前哭了，他哭完的时候，清婉的肩膀已经湿透了。

而后清婉带着姜泓直接回了姜家。

在姜泓的错愕之中，清婉对他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天师，能被称为首席天师，自然要有些本事。”

“这一切，颠覆了我二十多年来的所学。”是的，足以颠覆。

毕竟这个世上，能够做到瞬移的，大概只有电视剧特效了吧？

清婉很快就煮好了一碗面给姜泓：“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再不吃，你会虚脱的。剧组那边我已经给你请过假了，你的戏份可以暂缓三天，这三天我会陪着你。”

“喂，这话应该我来说才是吧。你可是女孩子啊，怎么可以说的这么攻气满满？”姜泓很是意外。

清婉淡定非常：“可我看你挺喜欢。”

“你若是再大上几岁，我想我会爱上你的。”姜泓呵呵一笑。

清婉：“我不会任何人结婚。”

“……你这话让我不好接。”姜泓很无奈，这是他听过的最叫人震惊的一句话，明明平淡的出奇，却偏偏就是富有极为巨大的说服力。

清婉莞尔：“所以你就算是喜欢上男人，也不要对我动感情。你既然是老师唯一的亲人，我自会护着你。”

“……我越来越明白，红姐为什么那么放心把你丢在家不管不问了。”姜泓说完，就笑了起来。

清婉已经不再搭理他，她已经开始整理姜老的那些旧书籍了。

整理的时候，清婉发现了一封留给自己的信。

信写了有大半年了，正是清婉第一次来京城给雷老祛除邪祟的时候写的。

信中，姜老郑重郑重再郑重的把姜泓托付给清婉。

清婉只是呵呵一笑。

她就知道老师会这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