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生那里出来，阮一没有理会傅煜。两人依旧一前一后坐电梯下楼，彼此无话。在楼下，阮一接到季言的电话，问她可检查完了。

季言说：“我妈叫你中午过来一起吃饭，她今天要做丰盛大餐。我过去接你。”

阮一看了一眼傅煜，转过身走到花圃旁边，微微一笑：“今天什么日子吗？阿姨要做大餐。”

季言说：“什么日子，不就是这段日子忙得厉害。正好周末，你也很久没来我家了，大家一起聚聚。”

阮一正要说，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季妈妈的声音：“哎，小一呢，是阿姨。你看你都好长时间没来看阿姨了，阿姨可想你了。”

季言的声音夹在其中飘来：“老妈你怎么抢我电话？”

只听得季妈妈不耐烦赶人：“你闪一边去，让我跟小一说。”回来立即又热情慈祥跟阮一说：“小一啊，中午阿姨做好吃的，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我让季言这小子去接你。你说你，都这么久没来看阿姨了。我听季言这小子说你们报社最近好像在忙什么专题报道的，都挺忙得。哎，这可不行啊，你可怀着孩子呢。阿姨跟你说过多少次啦，怀孕最忌操劳的了，你可别一心扑在工作上反倒忘了注意孩子啊——””

阮一耐心地听着，不禁莞尔，心底暖暖的。

他们家亲朋戚友本不多，关系也比较生疏。小时候爸爸妈妈出事去世后，稀薄的亲情也耐不过生活的艰难繁琐。到如今隔着年代隔着距离的亲友早全断了联系。那时候，给他们姐弟俩最多帮助的是季言一家，几乎可算是半收养。

季妈妈喜欢她从来甚于喜欢季言，打小以她为标准教训不省心的季言。季言说他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对她挺不顺眼的。原因是他堂堂一小男子汉，天天要被老妈挥着锅铲子在后面拿她做对比！

阮一温温和和地回话：“对不起旭姨，这段日子一直有些事忙，没去看望你和叔叔。你和叔叔身体都还好吧？”

季妈妈说：“好着呢。你叔叔还是老样子，天天使不完的劲就爱折腾。哎呀你不知道我都愁死了，这父子俩啊除了折腾来折腾去就没别的事干了。”

阮一浅浅地笑出了声。他们好她便宽慰。

她的笑意落在傅煜眼里，一如初见那样的美好。

她在他面前，很久都没有笑了，而她看他的眼神渐渐带上了怨。

胸口的位置突然酸酸胀胀地躁动起来，又暖又痛。他很拼命才克制住想要把她搂过来揉一揉的冲动。

他转过身去，手掌重重地捂在胸口上。

阮一和季妈妈又聊了两句，才说：“旭姨，对不起，我一会儿还要去一个培训课程，中午赶不及过去了。你跟叔叔和季言一起吃吧，我下次再过去，到时我给你和叔叔做好吃的赔罪。”

季妈妈不满说：“休息天怎么还上什么培训课？你这孩子就不听阿姨的话，怀着孩子最忌操劳的了。你婆婆也不说你。哎呀，那小煜又是怎么回事，他就由着你乱来吗？我一定得好好说道说道他，做爸的人怎么还能这么不靠谱呢。”

季妈妈是个快言快语的性子，一旦说上话旁人轻易插不上嘴。

阮一耐心好，安安静静听她说完，才说：“不是的，旭姨，是我婆婆帮我报的一个孕妇培训班，不是工作上的培训课。”

“孕妇培训班？噢噢，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上那些进修的培训班。那你这课要上多久？我让季言早点过去，等你上课正好接你。对了，小煜应该是跟你一起吧？这培训班不是爸爸妈妈一起参加的吗？正好了，你们俩一起过来，也不用这小子去接。”

阮一一时不知怎么说。旭姨还不知道她和傅煜出了问题，季言是不会冲动多嘴告诉家里两老的。

她有点为难：“旭姨……”

傅煜和邵夫人母子关系不好，和季妈妈却意外的合得来。当年带他回去看季妈妈和叔叔，也就是相当于见家长了。

老话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来越满意。季妈妈对傅煜的满意和夸赞，直让季言黑脸至今，说：“老妈你除了自家儿子，是看谁都满意。”

阮一正想着找个理由推辞，手机突然被傅煜接了过去。

他放在耳边，说：“阿姨，你好，是我。”很是礼貌客气。

他脸上平平静静的。听着电话一会儿，说：“好的，我知道，中午带她一起过去。”

又说几句，挂了电话把手机递回给她。

阮一把手机握在掌心，说不清滋味。他一次次的伤害她，为什么又要一次次的对她温柔。

他不知道，哪怕是他的一点点温柔，都会让她死灰复燃的产生希望吗？然后，又再一次次的被绝望席卷。

她不看他，顿了一会儿，嗫嚅：“你不必这样。”

傅煜也没看她，说：“一顿饭而已，不值什么。”

错身走过时，突然听得她说：“为什么？”

他顿了顿，冷漠如斯：“不为什么？”

“你要跟我离婚，这也是不为什么吗？”

有一瞬间，他神色恍惚。他是不敢回头的。但很快他又坚定下来。

为什么？就连他自己都如此痛恨的这个为什么！承受不起的为什么！

他终于还是说：“答案你不是知道了，何必还要多问。”

上了车，阮一扭头看着窗外，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到培训机构只需要十来分钟的时间。医院里原本也开设有孕妇课程，只是邵夫人唯恐做得不足，后来还是帮阮一在外面报了一个专业培训班。

工作关系，阮一每到双休日才会过来听课。

休息天，来上课的准妈妈当中大部分都有准爸爸陪着一起来。傅煜第一次陪阮一来，无论是在准妈妈当中还是在准爸爸当中，都异常扎眼。准爸爸们看他的脸色都不太好，因准妈妈们看他的脸色都灿烂如花。

坐在阮一旁边的几个准妈妈七嘴八舌对着她惊呼：“阮一，这是你老公，好帅。你居然雪藏这么久！”一边热情洋溢地跟傅煜打招呼：“傅先生，你好，第一次见面。”

阮一被围在妈妈堆中，有些尴尬无措。她也不知道傅煜为什么会陪她来上课。他陪她去医院她已经觉得是奢望了。

之前来上课，别的准妈妈若老公没陪着来，都会向大家抱怨一下。但她没有抱怨的理由，就连他为什么没来她都得自欺欺人地含糊支吾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