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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顶呱呱的瓜
江南地界文人骚客多,隔三差五总有雅集诗会,楼阁桥头酒肆都是他们聚集的地点,但在城中擂台上举行还是第一次。
“吟诗作对如此文雅之事,怎能在打打杀杀的擂台上,有辱斯文。”
“赵兄有所不知,号称天下第一才子的戚云韶云游回来,父亲是翰林学士的那几位仁兄早就想跟他比个高下了。”
“戚云韶三岁会读书,五岁能作赋,能耐大的不行,他怎么这么厉害呢?”
“人也长得俊秀,你瞅瞅对面那一水的姑娘们,有几个是真正懂学问的?都是来看戚云韶的……哎你看,那还挤掉了一只鞋。”
“天妒英才啊,我要是有戚云韶一半的能耐就好了……”
人群里一个穿粗麻短打的伙计已经听了半晌,故作高深道:“两位大哥,我可是听说这戚云韶身上有秘密呢。”
高书生打眼扫了这伙计一下,年纪不大个头不高,瘦的像猴,瓜皮似的帽子还有个洞,脸上也不知从哪蹭了一鼻子灰,浑身上下就透出了个眼睛贼亮堂的。
赵书生问他是什么秘密,小伙计神秘的探了探头。
“我以前在他们府上做过下人,戚府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精致,下人的步子不能大不能小,灭灯不能用嘴吹,煮汤的水跟煮粥的水要分开储存,更过分的是炒个土豆块都得雕花,哎哟我都不能忍……”
“你给我说重点,关于戚云韶的。”
“啊,戚云韶吧,人也精致,他屋里四时的鲜花两个时辰一更替,被褥一定要用月光晒,沐浴的汤要加一些墨汁,连伺候的下人衣裳都是统一清洗半天一换,说是味道太杂的话影响思路。”
“这么玄乎?他要真这么讲究还出去云游啊,光下人的衣裳都得带两车。这人就是骗子,你说是吧赵兄。”高书生说着扭头一看,赵书生一边记着笔记一边示意伙计继续往下说。
“这样,你再划下重点,用朱笔圈起来,就是晒被子这项,我觉得这个比较关键。”
“啊是吗,但是我觉得墨汁泡澡这个好像更有用啊,肚子里有墨水嘛……”
“你这么说好像也是,而且他泡澡的墨水跟写字用的不一样……不,不是牌子不一样,是成分,泡澡要用药墨。”
“喂你们两个是疯了吧?”高书生气的牙痒痒,“什么夜里晒被子,什么墨汁泡澡,明明是让下人换衣服那条最管用好吗,创作的时候最忌讳思路被打断了,他是为了防止思绪被干扰!”
赵书生和小伙计双双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有病吧。”
“原本我也以为戚云韶才华这么好是老天爷赏饭吃天生长的好,直到我寸步不离的观察了他两个月啊,终于发现了他最大的秘密,是一种神奇的食物。”
“食物?”赵、高二人一惊,纷纷压低了嗓门,“是禁品吗?”
“这个东西圆滚滚的,通体玉绿色,一头有个把儿,拿着有些分量沉甸甸的,摸上去又冰又凉,要是敲一敲还会有闷闷的回声,闻起来还有一点点清甜……”
“这,什么宝贝?”赵书生愣了。
高书生斟酌了半晌说:“听上去好像是个……香瓜?”
“没错!”小伙计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从怀里取出一只翠绿翠绿的大香瓜,“戚云韶这人一天都离不开瓜,普通人吃瓜无非切开做果子吃,他可不一样,生生把香瓜挤成汁,兑蜂蜜水来喝。食谱更是花样百出,炒香瓜炖香瓜煮香瓜凉拌香瓜清蒸香瓜,香瓜盒子虾仁香瓜羊肉香瓜丁鲈鱼烩香瓜,那是一天三顿不重样,泡澡还要来一碟牛乳香瓜酥。所以他的文风和香瓜也是极其相似,看似朴实无华,细品之下甘甜润喉清新正派,犹如醍醐灌顶,通篇读下来那叫一个茅塞顿开……”
“别说了,就这个瓜,多少钱你开价。”赵书生收起小本本,一把抢过伙计手里的瓜揣进了袖子里。
“这可是地道的岭上翡翠香瓜,一口价二两。”
“二两太贵了吧!”高书生皱起眉头。
“太贵了,你还有别的瓜吗?”赵书生伸手就要往伙计怀里摸,小伙计眼疾手快护住胸口。
“乱摸什么,的确还有一个。”
“一个二两,两个五两,不能再低了。”
“不行,我亏大了,六两。”
“成交。”
赵书生唯恐伙计后悔,塞了银子抱起瓜就跑,高书生仰天长叹一声也追了出去。
小伙计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笑的牙花子都漏出来了:“戚云韶啊,虽然你不认识我是谁,但我可是得好好谢谢你了。”
“雪凉雪凉!”柳书音远远就看见了她,带着丫鬟桃儿小跑追了过来。
“阿音怎么了,有人找你讨债啊?”宋雪凉摘下破洞的瓜皮帽,一头秀发如瀑而下。
“不是找我,是找你啊。”柳书音喘气的空还不忘嗑两个瓜子,“真是个倒霉孩子,你爹又去赌了,欠的钱还不上,让人家来这边找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嗑瓜子实在太慢了,急得宋雪凉让桃儿接着往下说。
“额,我们出来的时候那些人也动身了,还拿了绳子麻袋,应该是打算把你绑走的,所以没怎么为难你爹和你弟弟,摊子和瓜田也都没事。不过越是这样我家小姐越担心,他们可能是要直接把你卖给大户人家当小厮了。”
“你从哪看出她担心了?”宋雪凉掸走袖子上沾的瓜子壳,朝柳书音咧嘴一笑,柳书音嗑着瓜子也回了她一个咧嘴笑。
“怎么没有,这不是全都写在脸上呢?”
也不知道桃儿是真看见了还是装没有,这时柳书音抬眼一扫,小脸忽然变得煞白。
“欸来了,看那边,就是他们啊。”
宋雪凉一抬头,腿肚子都哆嗦了,不光来了好多人,还人手一条大黄狗,这可要老命!
“走走,快走啊。”
“姑娘是要去哪?”
头上忽然笼来一片阴影,柳书音瓜子都不嗑了,傻愣愣看着她身后。
“嘿……戚公子……”
“公子公子,就是这个人,最近一直冒充咱们府的下人,用您做噱头在诗会上卖香瓜,还卖二两一个,黑心商。”
这个声音,一听就是刚才那个赵书生,这下猜也知道柳书音说的“戚公子”是谁了,宋雪凉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下去。
“什么!”听姓赵的说完,柳书音眼睛瞪大了三倍,“宋雪凉啊宋雪凉,我认识你八年了,都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种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这么没良心的事你都做得出来,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亲和乖巧听话的弟弟吗?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吗?”
宋雪凉捂着脸头都快低到土里了,抓起一把瓜子塞进柳书音嘴里,贴心给她擦擦嘴边的污渍,然而还是堵不住她的嘴。
“我信任你才无条件帮你的忙,我是谁?我柳家大小姐,忙里忙外累死累活的给你跑场子打掩护,你一个瓜才卖二两?你连我的出场费都对不起,我爹要是知道我要命不要钱的帮你就为了二两银子,咱俩的友谊就完了你知道吗!”
“没有没有……三两,三两。”
“三两勉强及格,争取下次五两。”
戚云韶一张脸瞬间灰白,本来以为来了个知理知道的,结果还是个没谱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脑子倒着长的生物?
宋雪凉哄住柳书音,转身对着戚云韶就挤出了两眼泪花。
“戚公子!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您怎么罚我都认了。”
黑白分明的眼睛噙着泪水,剔透的珠子像晨露在眼眶里流转,戚云韶本身就是个容易伤春感秋的人,见此情景心口忽然漏了半拍。总有人用“梨花带雨”来形容哭泣的女子,他一直不理解这个词的玄妙之处,此时此刻倒是真正领悟了这番风情。
“公子有所不知,这孩子是我妹妹,生下来就发高烧硬把脑子烧坏了,治病花光了所有的钱,双亲也离世了,就丢下我们几个靠家里两亩瓜田过活。妹妹从小穷怕了,总幻想自己是高门大户家的小姐,我这个做姐姐的哪里舍得她委屈,也天天哄着她开心,吃的穿的都给她最好的。如今收成不好,瓜都卖不出价,家弟年纪尚幼,我一个女孩家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养家钱,还得攒钱给弟弟娶媳妇,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们吧,谢谢大人了……”
戚云韶根本都没在听她说的什么,只是沉沉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是能上瘾的毒药,从眼角到眉梢每一寸都染满了风华,好像连根根睫毛间的空隙都是娇嫩的,单是这一眼,他都能幻想出她喜怒哀乐的变化,起床困倦的迷离,精神抖擞的烁烁。他心里也知道这么盯着一个姑娘看很失礼,但眼睛就是移不开。
“你叫雪凉?”
“……啊,鄙姓宋。”
滔滔不绝的人被冷不丁一问,编瞎话的思路都断了,四目相对两边一片沉默。
柳书音再次嗑起了瓜子,眼珠子骨碌到左边又骨碌到右边,还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虽然她愿意承认这两人挺般配,但眼下的情况也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
“阿凉啊别看了,那些狗快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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