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幼薇没觉得陆湛北这两天有什么不一样。

他恢复得还算乐观，这天还把心电监测仪撤了。大概有赖于陆湛北以前工作之后锻炼身体有关，比一般受了枪伤的人恢复得好。

时幼薇这两天还会给他熬点汤，他会说时幼薇的厨艺从零到有，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午后，陆湛北说他好几天都没洗澡，身上不舒服。时幼薇自告奋勇地给他擦身子，这事儿时幼薇不做，陆湛北也不会让别人来给他做。

时幼薇接了一盆温水拿了毛巾过来，开始给陆湛北脱衣服。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时幼薇给陆湛北脱衣服的时候，发现男人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样。说不上哪儿不一样，就感觉被他看得后背一阵发凉。

陆湛北脸上表情淡淡，“就看看。”

“你这个眼神告诉我你不止是想看看。”以时幼薇对陆湛北的了解，他眉头微微蹙着，眼神集中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通常就是在想很严肃的事情，“好好养伤不好吗？你看你的伤口，还缠着这么厚的绷带！”

时幼薇指着已经脱去睡衣，露出的伤口，他的胸口那边真的是绑了很厚的绷带，那绷带之下，是一道长长的手术疤痕。

“恩。”陆湛北淡淡地应了一声，便等着时幼薇给她擦身子。

热毛巾擦过他的手臂，温度和力道都适中。时幼薇也比平常更认真一些，怕哪一个动作会伤到陆湛北。

“这个温度正好吗？要是不够热的话，我再去加点热水。”时幼薇问，十个护工都比不上时幼薇的用心。

“正好。”

“恩。”时幼薇重新拧了一把毛巾，擦完手臂擦小腹。

男人的身材很好，半靠在床上，腰腹间的肌肉还是清晰可见，以前没少锻炼。

毛巾放上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陆湛北身子稍稍一僵。时幼薇抬头，看到了陆湛北不自然的表情，严肃又认真的表情上多了一抹尴尬。

陆湛北对上时幼薇的眼，看到她带笑的双眸，这女人脑子里面肯定又在酝酿着怼他的话。

肯定。

只听着时幼薇说道：“你以前住院的时候，是不是没人这么照顾过你啊？”

“恩，没有。”陆湛北也不反驳，直言不讳。

初中的时候打篮球腿摔折了，住了两个礼拜的医院，都是护工照顾。尽管陆家在海城是第一家族，但陆湛北受伤之后，还是佣人在照顾。像时幼薇这样，寸步不离地守着，给他擦身子，她真的是第一人。

她看到过他最无坚不摧的一面，也见过他需要人照顾的一面。

“没关系，以后我照顾你。”时幼薇慰陆湛北，“而且，你比我大那么多，以后肯定是你比我先老，比我先走不动路，嚼不动饭菜，只能我照顾你了。”

以后，是个很美妙的词。

时幼薇先前跟陆湛北说，她会回忆他们的过去，却不会再想他们的未来。那是她对这段感情最无奈的时候。

现在，时幼薇会想他们的未来，等到他们白发苍苍的时候，他们相互扶持。

“时幼薇，什么叫‘你比我大那么多’，请问你，我比你大很多吗？”陆湛北似乎很介意年纪这个问题，在听到时幼薇说他比她大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要炸毛了一样。

“三岁一代沟，我们两都快有三个代沟了……”

手腕忽然间被陆湛北扣住，把她往他那边一扯。

时幼薇怕撞上去把陆湛北的伤口撞伤了，手撑在床头，但还是因为惯性，两人的脸，离得很近。

她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嫌我老，嗯？”

没有嫌弃他老啊，只是实话实说。

“你怎么……这么大力气？”按理来说，陆湛北现在不该有这么大力气的，恢复得也太快了吧！

“觉得我老了是不是？”

“没有的事啊，你不也就刚刚三十一？”

也就……

陆湛北的眉头紧紧地蹙着，然而他和时幼薇之间相差八岁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他会比时幼薇先老去，会比她先走不了路，吃不下饭。

也许有一天，他会比时幼薇先死去。

就像这次他差点死去一样。

“知道我死了的那瞬间，你心里难受吗？”

“难受，难受得像是要窒息一般。”时幼薇完全没有思考，回答了陆湛北的话。

她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瞳孔忽然间放大，诧异地看着陆湛北，“你……怎么知道的？”

他知道他现在已经“死了”这件事？！

“我还知道，你在我的吊唁仪式上当众和我表白。‘我爱他，我喜欢他。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去怀念他’。”陆湛北把时幼薇那天在陆家的亲朋面前说的吊唁词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那不是吊唁，那是时幼薇对陆湛北的真情表白。

时幼薇脸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陆湛北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也知道她在葬礼上的表白，脸红，尴尬。

“我……”时幼薇想要先站直，这样被他扣着腰快要扑倒在他身上的样子，实在是危险。

然，陆湛北扣在她腰上的手，并没有松开，“对着死人说有什么意思，我就在你面前，跟我说就是了。”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时幼薇的脸上，她唯一的感觉就是痒。

所以这个男人知道他现在已经是“死人”的身份之后，不是追问为什么这么做，而是……

而是让时幼薇跟他表白？

“你怎么知道的？”时幼薇想到那天和许清如的谈话，陆湛北表现出的并不是知道这事儿的样子。

难道是从医生护士口中知道的？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虽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和陆湛北透露任何那些事儿，但陆湛北要开口问，又有谁敢隐瞒。

“确定不要当面和我表白？”陆湛北没回答时幼薇的问题，反倒是让她当面表白。

“我还要给你擦身子啊，你先放开我。”

“不说我就不放。”

“不知道你平时还是无赖型的男人。”

“现在知道了？”陆湛北大言不惭地承认。

时幼薇看着陆湛北那双深邃的眸子，很好看的眸子。年龄其实从来不是时幼薇和陆湛北之间的差距，现在，似乎也没有横在他们之间的障碍，经历了生死之后，那些事情被时幼薇看得很淡。

如果这辈子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我爱你，我喜欢你。”

时幼薇的话刚刚说完，陆湛北放在时幼薇腰间的手力道加大，将时幼薇往自己这边拉近，吻落在她的唇上。

大概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亲吻她，亲吻这个说爱他的女人。

深吻，用力。

仿佛用尽全部力气在亲吻时幼薇，她感受到他的力量，仿佛要把她吞噬。

直到她气息不稳，陆湛北才把时幼薇松开，他微微喘息，想来也不是时幼薇一人快要窒息。

时幼薇的唇嫣红，陆湛北的指腹抚过她的唇，“真不是时候。”

“恩？”什么不是时候？

男人轻叹一声，“没什么。”

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时幼薇有些莫名，而且还被陆湛北推开，刚才还好好地在接吻，下一秒就被推开，前后的反差太大。

“……真是莫名其妙。”时幼薇除了这话，没什么好对陆湛北说的了。

她起身去拿毛巾，准备继续给他擦身子，毛巾都拧起来了，就看到他灰色的睡裤裤裆那边，支了起来。

哦……

原来……

时幼薇瞬间明白刚才陆湛北将她推开是什么意思了。

她假装没看见的样子，但是又不好再给他继续擦身子，上半身都擦完了，那接下来得擦下半身啊，到时候陆湛北还控制得住自己吗？

“那个……你伤在心脏那边，就少想点会让你心跳加快的事情。有什么事，等你伤好了再说……”时幼薇开口想化解房间里面的尴尬，结果却越说越偏，还越描越黑……

这才是真的尴尬了。

“你说的，等伤好了再说。”男人的声音沉了几分。

“对外宣称你去世这个消息，是因为凶手还没有抓到，怕不必要的麻烦出现，所以想了这么一个权宜之计。”时幼薇为了不要继续陆湛北伤好之后那个话题，僵硬又不失尴尬地说了别的。

“谁想的？”

“贺铮和陆南谨。”时幼薇道，“沈长风和谢晋迟也知道，另外的，就是这边的医护人员。连外面的保镖和警察都不知道你住在这里，所以这里很安全。”

陆湛北眉头微微蹙着，虽然刚才还因为接吻的事儿身上起了反应，但是说到正事儿的时候，他又能一秒钟进入状态。

“把电话拿来，我给南谨打个电话。”

“不行，你才刚刚撤了心电监测仪，身体还没有好彻底，就不要操心这些事！”时幼薇坚决反对陆湛北在身体还没恢复的时候就参与这些事，“我和长风他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你？”陆湛北敏锐的觉察出时幼薇话中的重点，“你怎么参与这件事了？”

枪击，不是一件小事儿，在陆湛北的想法之中，时幼薇就应该被保护起来。那天他看得很清楚，枪口不是对准他，而是对准时幼薇的。如果时幼薇不被保护起来，在凶手没有找到之前，万一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怎么办？

“我……我没怎么参与啊！我这些天都在这里陪你，怎么参与？”时幼薇以实际行动告诉陆湛北，她并没有参与找凶手这件事。

但陆湛北看得出，时幼薇在说谎。

她说谎的时候，耳根会发红，双手不自然地握在一起，左手捏右手的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