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幼薇坐在手术室外面，白色的T恤被染红一大半，她双手掩面，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回想着刚才在摘星大厦一楼的画面。

本来临时的采访都已经告一段落，陆湛北都要送时幼薇去机场，当时幼薇以为所有的事情要在记者会结束之后画上句号时。

然后，陆湛北忽然间挡在她身前，用他的身体给时幼薇当了肉盾，时幼薇感觉到陆湛北的身子沉沉地往她身上撞了一下。

那时，周围一片嘈杂，尖叫声，惊恐声。时幼薇看到陆湛北缓缓地往下沉，鲜血像水滴一样地滴在地上。

她伸手，撑住即将摔倒的男人。睁大双眼看着鲜血不断地从他的伤口里面涌出来，白色大理石地板上一片红，触目惊醒的红。

“陆湛北——”时幼薇撑住陆湛北的身子，她感觉到他全身的力气都放在她身上，他很沉，又很轻。

他中枪了！

被保安拦在外面的记者乱作一团，知道凶手就在他们中间，但是不知道是他们中间的谁。

陆氏的保安都出来了，想要将几十号的记者都拦着，他们报了警，很快就听到了警笛声。

凶手在记者当中又开了一枪，打在一个记者的腿上。

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受伤的人，记者们想要突破保安的防线，双方发生了很严重的冲突，想要求生的欲望突破了保安的防守，凶手混在记者当中要离开。

警察来了，十多辆特警的车子，穿着防弹衣的特警拿着冲锋枪将陆氏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冲突之中，凶手沉不住气，掏出枪。最后，被狙击手击毙。

外面发生了什么，时幼薇是后来听说的，她在陆氏一楼的大厅里面，双手紧紧地摁着陆湛北的伤口，以免他流更多的血。

“陆湛北，你别睡，别睡！”时幼薇看着陆湛北的眼皮子越来越重，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不，是死了的感觉。她手上都是血，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面掉下来，她又伸手去抹掉眼泪，白皙的脸上也被染上了红色。

陆湛北轻轻抓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别哭……”

他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轻。

时幼薇看到他的鲜血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地往外淌着，她能不哭？不仅哭，她还紧张，害怕。

“你别说话了，救护车马上就过来！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时幼薇依旧用手摁着他的伤口，可依然感觉到鲜血涌出来，她真的怕救护车还没来，陆湛北就死了。

“我要是……要是死了，就真的不会有人……缠着你……”陆湛北到，越来越苍白的脸上竟然露着淡淡的笑。

是啊，只要陆湛北死了，他就不会锲而不舍地缠着时幼薇要和她在一起，她会一辈子都清净。

时幼薇摇头，“不，我不要那样的清净。你缠着我好了，一辈子缠着我我都不会觉得烦，只要你没事，只要你不死。”

她先前是觉得陆湛北很烦很招人嫌，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让陆湛北死。

他们可以天各一方，各自白头，但却不是死别。

时幼薇从来没想过陆湛北会离开这个世界，那应该是很以后很以后的事情。

她看到男人嘴角微微上扬，“已经……说了不缠着你……大概老天爷知道……我做不到，所以……所以先让我死了……也算是遵守承诺……”

活着的陆湛北知道自己肯定做不到真的对时幼薇放手，那只有死了的他，才会信守对时幼薇的承诺。

“不要！”时幼薇摇头，“你不要再说话了！你不会死的！做不到就做不到，缠着就缠着……”时幼薇觉得自己的情绪都要崩溃了，“救护车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时幼薇四下看，却没看到任何救护车的影子，只看到混乱现场得到控制。

“时幼薇，我怕有些话……再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陆湛北躺在地上，却一直都握着时幼薇的手，“五年前……”

“五年前的事情我原谅你，你不要再想那件事了！”时幼薇知道那件事一直都是陆湛北心中的结，同样也是时幼薇心头无法抹去的疙瘩。

现在，陆湛北都要死了，时幼薇如果再不原谅一个即将要死的人，她的良心真的会过不去。

她不想让陆湛北死，但他流了那么多血，伤口又在他的胸口……救护车还不来，为什么还不来！

“你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原谅……没意思……不原谅也罢……始终是我不对……”

“你要是死了，我就真的永远都不原谅你！”时幼薇道，如果有什么事让陆湛北放不下，让他没那么容易死，时幼薇就不要原谅他了。

果然，听到这话的男人眉头微微皱着，不原谅他，走得也不踏实。

“而且，而且星辰才刚刚知道你是她父亲，你要让她这么小就没有父亲吗？你不同意她叫别人‘爸爸’，我也不同意，只有你才是她的父亲。所以你不能死，真的不能死。”

“但她叫梁天琛‘琛爸爸’，哼……”

要说还有谁在生死关头的时候在意这种萧疏，除了陆湛北，就不会再有别人。

时幼薇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回头就让她改口。”

男人点头，像是满意时幼薇的话。

“时幼薇，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想我？”陆湛北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身上也都是血的时幼薇，想要再多看一眼。

万一，这就是最后一眼了呢？

“你活着的每一天我都会想你，你死了我就再也不会想你。”

陆湛北浅笑，“那我可得好好活着……要让你天天都想着我……”

大概是说了太多话，用了太多力气，陆湛北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很浅，浅到让时幼薇都感觉不到，好像……好像他死了一样。

救护车这才姗姗来迟，医生护士将陆湛北抬上担架，时幼薇一边说她没事，一边跟着他们上了救护车。

她身上都是血，然而她没受伤，血都是从陆湛北身上沾到的。

当救护车门关上的时候，时幼薇看到路上躺着的凶手，好几个特警围着他，还用枪指着。

刚才那一枪，应该是打到时幼薇身上的，然而陆湛北忽然的挺身而出，打中了那个无辜的人。

……

时幼薇双手掩面地坐在手术室外面，手术已经进行一个小时，情况很不乐观。

子弹打在左胸膛靠近心脏的位置，手术稍有不慎，对陆湛北来说，就是致命的。

现在在手术室里面的，是医院最权威的医生，只为手术的顺利地进行。

时幼薇到现在，心都是慌的，总在想着陆湛北要是死了怎么办。伤得那么重，又流了那么多血，真的还会没事？

“湛北——”一道熟悉的声音将时幼薇的思绪从凌乱当中拉了回来。

时幼薇抬头，看到宋怀玉和陆明哲过来。

宋怀玉看着紧闭的手术大门，整个人都慌了。

枪击，特警。

那些词在宋怀玉的脑海中盘旋着，只知道儿子被送进了手术室里面，现在生死未卜。

在看着紧闭的大门之后，宋怀玉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时幼薇，知道刚才陆湛北是为了时幼薇，才挡下了那一枪。

如果不是时幼薇——

宋怀玉走过去……

“啪——”宋怀玉重重的一巴掌落在时幼薇的脸上，“不是让你走吗，你还留在海城干什么？要不是你，湛北怎么可能会躺在手术室里面生死未卜？你这个扫把星！”

宋怀玉把对陆湛北的紧张和担心，全部发泄在了时幼薇身上。

时幼薇承下宋怀玉的这一巴掌，险些被这一巴掌给扇到地上去。

身子太虚，太紧张。

“要是湛北今天出什么事，你也别想好过！”宋怀玉又急又气，她先前已经让时幼薇走了，要是时幼薇离开海城，陆湛北就不会遇到这件事，就不会躺在手术室里面。

在宋怀玉另一巴掌准备落在时幼薇脸上的时候，宋怀玉被陆明哲拉开。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得先确保湛北能够顺利度过手术。”陆明哲语气沉沉，显然也是担心儿子。他看了时幼薇一眼，那眼神当中，自然也有谴责。

自己儿子躺在手术室里面，是为了救时幼薇，任哪个父母，都会对时幼薇产生厌烦和恨意。

时幼薇无力反驳，她知道这些都是她该承受的，如果不是陆湛北挡下，现在躺在手术室里面的人，不会是陆湛北，而是她时幼薇。

所以这时候，时幼薇连“对不起”三个字都没办法说，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只有陆湛北平安度过手术，才能化解现在的局面。

陆明哲提起陆湛北，宋怀玉身子一软，儿子躺在手术室里面生死未卜，她不是医生，帮不上任何忙。

如果可以，她愿意替儿子承受那一切。

陆明哲扶着夫人的肩膀，“放心吧，湛北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陆明哲安慰夫人的话，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伤在心脏附近，流了那么多血，就算是华佗在世，估计都悬。

“对，湛北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宋怀玉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告诉自己陆湛北一定会没事。

好像说没事，他就真的会没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