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令如一直觉得，那天能从三佛齐王宫里出来虽然不是侥幸，但从此也应该被列为不受欢迎的人，尽管她奉上的礼品足够丰厚。没想到的是，刚在船上接收了金银香的货物，三佛齐王宫里又派人来请。不请别人，单请曹令如。

“听闻曹纲首今日与昆图斯阁下他们有点矛盾。”三佛齐国王开门见山，并没有多做寒暄。

“也不算什么矛盾。”曹令如谦逊有礼，“一点小误会，开解了也就好了。”

国王早已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会被曹令如敷衍过去，只是感叹：“大宋国力丰厚，不亏是大国风范，也只有宋人，才有底气与大秦对峙。曹纲首虽是女娘，却颇有手段，不堕大宋风度，也是教人赞叹。”

曹令如垂眸，只道不敢。

国王见曹令如不接话，便说得更明白一些：“说来，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曹纲首，还望曹纲首帮忙。”

曹令如忙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国王陛下这是哪里的话，令如一介女流哪有什么能力可以帮助国王陛下？国王陛下还是莫折煞令如了。”

国王注视着曹令如叹息：“这件事，也只有曹纲首才能做到了。”

曹令如沉默不语，仿佛突然对眼前王宫地面的金砖有了兴趣，想要仔细研究一番。

“我三佛齐虽在附近还算繁华，号称盛大，然而说到底，于大宋、大食、大秦、天竺而言，也不过是庴尔小国，不足为道。”国王感慨，“大宋文厚，天竺佛性，我三佛齐对两国颇为感激。然而大食、大秦，都是虎狼之国，若非距离遥远，只怕我三佛齐也未必能保得住了。”

曹令如回道：“国王陛下说笑了。三佛齐盛况，人人都看在眼里，哪里会小视？不说别的，只各国货品物产，除了三佛齐，可没别处可以全部坐拥的。”

“可大秦人在我三佛齐的土地上却咄咄逼人！”国王见曹令如再三不接，索性直言，“那位昆图斯阁下在我三佛齐多次逼迫商贾，要折价卖他货物，实在欺人太甚！能与大秦相抗的，唯有大宋，还望曹纲首能体恤我三佛齐百姓，助我将昆图斯阁下赶出三佛齐！”

曹令如惶恐施礼：“国王陛下，令如实在当不起陛下重任！感谢国王陛下厚爱，只是令如虽背靠大宋，到底不过是一介商贾，那位昆先生却并非普通商人那般简单。令如能做的，不过是勉力在他面前不给我大宋丢脸罢了。国王陛下教令如将他赶出三佛齐，令如实在担不起，也真的做不到！”

三佛齐国王目光眈眈盯着曹令如。

曹令如在对方如炬的注视下低垂默然，坚决不肯松口。

最终，三佛齐国王逼迫不了曹令如，也只好挥手，教曹令如退下。

曹令如恭谨有礼的告退，没在三佛齐王宫多停留一刻。

多事之秋。曹令如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一天的经历实在教她心累，开始希望三天转瞬而逝，他们可以尽快开船离开三佛齐。

沙罗在知道曹令如被三佛齐国王找去做什么之后，也跟着感慨，更多却是不解。三佛齐比起大宋、大秦的确不算什么。可说到底这是三佛齐的国土，无论是大宋还是大秦都距离遥远，鞭长莫及。三佛齐国王真要收拾昆图斯也绝非不可能的，甚至比起曹令如还更加便利。怎么三佛齐国王就认定了曹令如，想让曹令如出手呢？

“沙叔叔，三佛齐是要做生意的。”曹令如一语中的。

三佛齐物产虽然不差，但真正做的却是各国往来经商的买卖，说是各国商品的集散地也不为过。无论是附近的小国如占城、真腊、登流眉、佛罗安之流，还是远如大宋、天竺，更远如大食、大秦这样底气雄厚的大国，只要对外交易的东西，无不能在三佛齐找到。三佛齐的国家收入，也绝大部分来源于此。

曹氏海商队说来只是海商，然而船上可是载着大宋派往大食的宣德使，代表的乃是大宋的脸面。得罪了曹令如好说，打了宣德使的脸面，若是大宋禁止向三佛齐经商，三佛齐的出路就断了起码四分之一。

昆图斯的情况与曹令如不同，却比曹令如更棘手。尽管打着商人的旗号，但几乎所有人都有所感悟，昆图斯在大秦本身地位不凡，甚至有着相当的话语权。直接得罪了昆图斯，只怕昆图斯就可以命令大秦不再往三佛齐经商。

三佛齐的确地理位置优越，但于大秦和大宋而言，也并不是不可替代的。从三佛齐国主方面考虑，自然不会主动亲自对上这两方人马。然而若是两方自己架了梁子，彼此争锋，就不关三佛齐的事了。

沙罗目瞪口呆：“这不是把咱们当刀使？这是不怕得罪咱们？可是不对啊，令如你不是说，他们不敢得罪咱们的吗？”

“哪里得罪了？”曹令如轻嘲，“我们与昆图斯原本就有纷争，若我是个沉不住气的，帮了三佛齐国王看起来也就是顺手的事。就算我沉得住气，我也不过是个海商而已，三佛齐国王亲自请求，已经给足了我面子，难不成我还能得寸进尺？这事不管成与不成，虽然可能教我曹氏与三佛齐离心，可却不会教我们不来经商，更不可能教大宋的其他海商也不来三佛齐。这买卖，三佛齐国王陛下可算得清清楚楚啊！”

沙罗愤怒，但诚如曹令如所言，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最多，也就是忍下这股闷气，待时间到了就尽快出航而已：不然，咱们早点走？”

曹令如摇头：“经商讲究的也就是个诚信。既然对大家说了是十日，便不可随意更改。若是拖后一两日也就罢了，提前这两三天的时间瞧着不多，却可能还有人并未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好。无论如何，我不能失信于人，更不能教我曹氏的人吃亏。索性，三日而已，我等得起。”

三日而已，曹令如原本没觉得如何。然而就是这三日，教曹令如吃了个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