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海商队要不要在三佛齐做生意，做怎样的生意，是曹令如身为纲首所要考虑的。船员伙计们私人做了怎样的买卖，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曹令如只要给出些建议即可。但整个海商队被她拉出来，却不是要做赔钱买卖的，不但要赚，还得大赚，才不枉费这一次建造的威海神舟和出海远行。更何况，船坞里的损失，在泉州高价回购旧船改造所耗费的银钱，全部，都要在这一次远航中收回来。虽然最终目的地是大食，但既然经过了三佛齐，如何将收益最大化，显然就是曹令如需要耗神的地方。

听从沙罗的建议，曹令如将乾良姜、大黄、樟脑和米取了一部分就地卖在三佛齐。换来的金银倒是留着，只用大宋通宝购入三佛齐特有的酒类——花酒、椰子酒与槟榔蜜酒，准备兴贩到大食去，也可以赚上一笔。当然，最重要的是金银香，这是除了三佛齐别处没有的，乃是特产，带到别处去，就可以翻倍的要价。至于从泉州带出来的瓷器、布帛、茶叶之类，曹令如并没有想在三佛齐卖出，这些在大食更受欢迎，是大宋卖到外番最主要的收益。

金银香算是曹氏海商队在三佛齐交易的重中之重，数量倒未必很多，然而对质量要求却是最高。跟着宣德使有机会入大食王宫，金银香的生意自然要直接做给王公贵族。为了提升格调，曹令如还特别在三佛齐定制了不少金银打造宝石镶嵌的盒子，专门用来盛装金银香的。打眼看过去，就比散装的高贵许多，也可以多提些价格。

沙罗去采购其他物品，曹令如便亲自在船上守着，等着谈好的店家将金银香送过来。那家店沙罗很熟悉，倒是曹海其实并没有怎么在三佛齐购过金银香。只因金银香香味极烈，甚而有些刺鼻。宋人多风雅，喜清幽，贵贞静，不爱金银香的浓烈。反而西番的大食、大秦等地，对金银香十分爱重。这一次，曹令如也准备多卖在大食，只留少量带回泉州当个留念而已。

不想，送金银香的店家倒是来了，却没带来要送过来的金银香，而是对着曹令如怒斥：“曹纲首，你的船员在我店里闹事，你这是仗势欺人吗？虽然我们不如宋人强大，然而也不是非要做你这笔生意的！”

曹令如听了蹙眉，倒是好声好气的跟店家讲：“店主莫急，带我过去看看。若是我的船员有不是，我定不会偏袒；若是另有误会，也望店主能明白。总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坏了生意不是？”

王子右恰好这日没出去，见曹令如有事，忙过来：“娘子放心去，船上有我照应着，不会有事！”沙罗在外采购，也不是自己搬运回来的，都是请店家送来，船上倒是确实需要留个掌事的人。

如此，曹令如才安心跟着金银香的店家离开。

曹令如到的时候，纷争已经暂解，只是店铺里面还留存着打架造成的破坏痕迹。能够暂时按制住曹氏海商队的船员的也不是店家的人，而是几个大秦人呢。昆图斯在店中高坐，脚下几个曹氏海商队的船员，身后是他常带着的两个孔武有力的大秦武士。

曹氏的几个船员被押着跪在地上，对着昆图斯敢怒不敢言。直到见了曹令如进来，连忙大喊：“纲首！救我们！这些三佛齐人与大秦人联手，专门欺负我们的！我们大宋的威严哪容这些番人挑衅！”

曹令如暼了几个船员一眼，先向店里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了，与昆图斯分庭抗礼：“昆先生别来无恙。”又对船员训斥，“还不过来？在哪儿丢什么脸呢？”

船员们得了令，忙爬起来站到曹令如身后，顿时扬眉吐气起来。

昆图斯挑眉，倒也没让自己的武士阻止：“曹娘子是来为你的船员撑腰了？”

“撑腰倒是说不上，不过是要个‘公平’二字。”曹令如笑笑，“不知昆先生为何在此？”

昆图斯好奇：“曹娘子不是说要公平？怎么先来问我这些不相干的？”

“无他，昆先生到得太巧。”

曹氏出事，曹令如都没到，昆图斯就先出现了，还那么恰好的收拾了曹氏的人。如果只是之前几次在泉州和三佛齐王宫里的事，曹令如也不觉得昆图斯会特意来堵她。但加上金庙里昆图斯对金全的询问和在意，曹令如对昆图斯的出现就不得不多思量三分。

“确实巧。”昆图斯并不避讳，“也不算巧。曹娘子要买金银香，我也要买金银香，正好遇到了，也不奇怪。”虽然给出了理由，然而神情语气里也能看出他的敷衍。

曹令如轻笑：“那怕是要教昆先生失望了。金先生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昆先生堵着我，也是没用的。”

“有没有用，咱们慢慢看。”昆图斯不在意，只意味深长，“曹娘子与其跟我周旋这些，不如先想想怎么赔偿店主。毕竟，你的船员刚刚可是差点把人家的店都彻底砸了。”

“是么？”曹令如斜向后看，教船员说话，“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倒是来说说。”

“纲首，我们不过是来买金银香的！”一名船员抢先回答，“这是沙副纲介绍说好的店子，我们就来了。谁知店家不肯卖给我们，只要卖给大秦人！这不是看不起我宋人吗？那些大秦人也是可恶，压着我们打了一顿！纲首，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曹令如仔细端详了这名船员一阵，和善询问：“你是，张平？我记得，你是神舟上的舵手之一。”

“是！”粗壮的汉子被曹令如点了名，被揍得五颜六色的脸上顿时笑开了，“纲首竟还知道我！我是张平！这几个都是我兄弟，咱们不就想着跟着纲首出海一次，好歹也得赚些钱回去给孩子买糖吃么！咱们几个身上钱不多，就惦记着凑一些，弄些金银香回去卖，好歹也有个赚头不是？”说完又指着昆图斯，“可这些大秦人欺人太甚！连点小钱都不教我们赚，是看不起我宋人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