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卿还未说完就看到易阳倏然俯身，他听到她的声音——

“回太后的话，微臣愿意。”

惊讶过后是狂喜，他以为，她会拖着等皇上为她解围的，可她没有。

易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席位的，周围的大臣静默了短短一会儿便开始窃窃私语。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清楚地传入她的耳中——

“国师大人是疯了吗？会不会是被易将军胁迫了？”

“易将军一定高兴坏了，她这样的女人不仅有人要，还是国师这样才貌双全的人愿意娶她……”

……

闭了闭眼，易阳努力让自己不要去理会那些嘲讽的声音，努力让自己忽视那道悲伤而愤怒的目光。

原来，即便她赌上性命拼杀疆场，在这些人的心中，她都不配被叫一声“将军”，她就仅仅是个没人要的女人。

即便她为了他的江山落下满身伤痕，她依旧，不配站在他身旁。

放在膝上握成拳的手被人握住，易阳偏头看向宴卿，“师兄，是我对不住你。”

宴卿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他的手和她的手十指相扣，笑得温柔夺目。

“对不住我什么？是此次你走时的不告而别，还是你没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易阳低头嘟囔：“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宴卿看着面前人躲闪的动作笑了，他从来活得通透，可唯独有关她的事情，他宁愿糊涂一辈子。

她怕会牵连到宴家，她怕她不能做好一个妻子，她怕她不喜欢他，他会觉得不公平觉得委屈。

可她从不知道，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不会觉得委屈，其他的事情，有他在她就不用担心。

“阳阳，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他们说他们的闲话，天下女子千万，有才，有貌，会唱曲儿，会女红……这些没什么稀罕的。

我府上不缺歌姬也不缺绣娘，可我府上缺一位能文能武的夫人，能娶到你，是我最大的福气。”

太后心下轻叹，她同样不愿易阳和宴卿的婚事。

她本想着为易阳随便指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以便收回她的兵权，可谁知宴卿会猝不及防地横插一脚。

她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也只能应和下来。

“既是你二人皆同意这门婚事，哀家便令钦天监选个好日子，把该办的都办了吧。”

太后这话刚说完墨铮便站了起来，“朕还有些急事尚未处理，诸位爱卿尽兴。”

易阳抬头看到墨铮离开的背影恍惚了一阵，就这样吧。

十年的感情，十年因他而起的悲欢喜乐，走到这里就好，对他好，对她也好。

面前的人影变得模糊起来，易阳摇了摇头，她双手撑着桌子将将站起来便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从旁伸出的一双手紧紧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小心点儿。”

宴卿皱着眉头看着易阳，再不止血，她怕是撑不到宴会散席了。

他站起来冲着太后遥遥行了礼，“太后娘娘，临近皇上大婚的日子，各方来贺的使臣皆被安顿在驿站落脚，其中不乏一些江湖人士混迹其中。

微臣想同易将军商议，可否从军队中调配人手加强京城的巡逻，为防这些人滋事，此事刻不容缓，微臣和易将军先行告退。”

太后微眯了眼看宴卿，事情确实刻不容缓，可也不急在这一时。

此番宴卿如此说，不过是因着易阳不喜喧哗热闹，他寻着由头想要让她退席罢了。

无视身侧柳梦婉说此事不合规矩的低语，太后一副颇好说话的模样开口：“也罢，既是有公事，你们便先行离开吧。”

易阳昏昏沉沉间并未听清楚宴卿和太后说了什么，她顺着他的手的动作起身行了礼。

“微臣告退。”

待走到僻静的地方，宴卿执起易阳的手轻叹一声。

借着月光能看到依旧有血珠在往外渗，她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

白色粉末的止血药倒在伤口上时，易阳的手不经意地往后缩了缩。

宴卿软了声音：“很疼吧？忍一忍。”

宴卿温柔的眉眼落入眸中，还有他低头轻轻地吹着伤口处的动作。

易阳愣了许久，才说：“不疼。”

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百余处，有些伤口深刻入骨，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一句——

“疼吗？”

疼吗？

她不知道，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好像也就慢慢习惯了。

“师兄。”

“嗯？”

“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的。”

宴卿抬头看着易阳一脸的诚恳，轻轻地笑了。

伸手正了正她的玉簪，“我知道。”

易阳，可是你不知道。

你愿意冠上我宴卿的妻子的名，已经让我很欢喜了，我对你别无他求，只要你平安喜乐，你是不是一个好妻子，对我来说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