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只有寒冷和漫长。

姜一被管理员赶出图书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她拢了拢单薄的桃色外套往前走。

时间已经不早了，选择那条小路能省不少时间。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小巷坑坑洼洼的路面，耳边是啪啪的水声。

这条路对她而言不算陌生，可是今天，她刚到拐角处，杂乱突兀的脚步声朝这边铺天盖地而来。

姜一还没来得及转身去看，就被后面冲过来的人猛地撞倒。

天旋地转之后，眼前便是黑压压的一片。

撞到她的人撑着墙起身继续往前跑，可是他伤得太重了，终究踉跄几步，没手上没撑住墙，失重重新跌到姜一身上。

“喂！”姜一还没爬起来，就重新被撞会地上。

屁股生疼。

“想活命，带我走。”

姜一刚明白过来这人是在威胁自己，就感觉到小腹被尖利的东西抵住。

她的心猛坠几寸，直直坠到被那尖利抵住的位置。

她才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可是她现在保命要紧！

他现在趴在她身上，把全部的重量都压给了她。

她明显感觉到他喷薄在她颈窝的气息，并不平稳。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姜一飞快做了决定。

“我帮你摆脱他们！”她使命把他往一旁推，“你先把刀收了。”

男人迟疑几秒，终究收了刀。

姜一把男人推到一边，而后转身拉他起来。

他好高啊！

尽管他后背和腰都没挺直，甚至还垂着头，可姜一分明感受到了来自身高的压力。

她把他的手放在肩上，扛着他拐进前面另一条逼仄的小巷。

这小巷顶多有一人宽，姜一愣是把这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塞进去了。

“对不起，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她从兜里摸出唯一的二十块钱塞进他黏糊的手里，“你等他们走了之后，就打车回去吧！”

她从始至终，都没看清楚男人的脸。

可是他，却记住了她的样子。

再过几个小时，便是圣诞节，而此刻，正值平安夜。

————

三个月后，央城医院。

姜一被生父姜诚海拖到检查室做器官移植前的检查。

她前几天刚到十八岁，刚到可以做器官移植手术的时候，姜诚海就迫不及待把她带来医院做检查。

是把她的器官，取下来，移植到别人身上。

姜诚海安抚她：“小一，你也别怪爸爸，如果是你需要移植器官，爸爸也会让弟弟给你的！”

“他不是我弟弟！”姜一手脚都被捆在床上，除了头，哪里都没办法动弹。

她拼命往姜诚海那边撞，可手被绳子勒着，手腕疼得她想骂人。

“姜诚海，你要是挖我的肾，我就让去要了你那个私生子的命！”

外婆说过，人要良善讲道理，但她现在只想野蛮。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人！

佟珒山路过检查室的时候，便听到从里面咆哮出来的这句话。

他一向没什么好奇心，但他听出这声音虽然破裂，却有几分似曾相识。

本来就身高腿长，他往那边一看，四方玻璃后面，正是病床。

那个小姑娘不大的脸上表情崩溃。

只一眼，佟珒山却看见了她脸上挂着的泪痕。

可是，他脚下并没有停留，径直往前走。

几步后，他侧头看了眼那房间的门牌，不由把插进裤兜，摸到了钱包。

这钱包里除了卡，只有皱巴巴的，带着血的二十元现金。

“三少爷，老爷子来电话说过几天要回来了……”助理跟在他身后，半猫着腰。

佟珒山“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助理不知道他究竟何意。

外界都传佟家三少爷喜怒不辨，但这刘助理比谁都清楚，他根本就是没有喜怒。

除了，在自己弟弟面前。

佟珒山踏进病房，脸色愈发阴沉。

他走到病床边，低头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佟珒琪，眼中掠过一丝复杂。

几年前的那场灾难，正是他，不顾一切将佟珒山推下了游轮，让佟珒得以在游轮沉下之后脱身，毫发无损。

而他自己，却跟着游轮一起，下沉了。

被人打捞上来之后，他已经昏迷了，气若游丝……

这件事成了佟珒山心里的结。

佟珒山想起往事，拳头便不由攥紧。

那场事故，绝非意外。

只是这么多年，找到的线索，都断了。

“还有一事！”刘助理有些为难，却不得不开口。

“说！”

“李姨生病了，想见见自己的外孙女……”

李姨是佟家的佣人，在佟家好几十年，是看着兄弟俩长大的。

不过刘助理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竟有个外孙女。

“这种事还需要问我？”佟珒山的手，再次插进裤兜里。

刘助理闻言后碰了碰鼻子，他不知道佟珒山的言下之意，不敢再说话。

佟家一向规矩严格，只要不是特殊情况，是不允许家里佣人随便出去，佣人的亲属就更不可能有机会踏进佟家大门。

“去找她外孙女。”

“是！”刘助理松了口气。

佟珒山的指尖在钱包上点了点：“顺便，去查一下刚才检查室发生的事！”

刘助理有些意外，愣了愣，点头应下：“是！”

与此同时，姜一踉踉跄跄地从检查室出来，她浑身都抖着，已经哭不出来。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姜诚海现在的妻子所生，也知道姜诚海没这么好心，还要抚养自己前妻的女儿。

可她不知道的是，姜诚海的目的，那么见不得光，那么恶心。

那么……令她承受不起。

走出医院大门，她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哽咽着跟姜诚海说：“这几个月，我不想见到你，不想被你打扰，希望你知趣一点！”

高考还有几个月，她唯一的条件，是先让她高考，再做手术。

姜诚海比她高了一个头，他并没有普通中年男人的大腹便便，反而精神抖擞，能看出来他年轻的时候，是个不差俊朗的人。

他拿出一张卡递给姜一：“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这段时间我就不回家了，你跟奶奶还有你阿姨好好的！”

姜一只是扫了他一眼，没有多余动作，自己钻进了车里。

车子发动后，她才一点点抱紧自己。

虽然是春天，可似乎今年的春寒，太寒。

……

姜一刚回到姜家，姜家的管家就跟她说，外婆生病了，想见她。

姜一想都不想，立马转身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