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宸阑一掌袭去，让夜景辰浑身顿时如坠冰窖，只觉心头气血乱窜，似有千把利刃直戳进来，生生扎透血肉。剜心剔骨的痛楚，随着寒意越来越重，窜入血脉中冰冷的煞气几乎连呼吸都要封冻至死，他勉力运功相抗，眼见便再难支撑，忽地一道流云广袖迎面扬过，硬将他甩出丈余，重重撞上殿柱，一道鲜血张口喷出，若不是身后有柱子支撑，人怕是早已瘫软在地。

怎么会……

夜景辰皱眉，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吐在地面上的血迹，他怎么会在夜宸阑的手里一招也过不下来？夜宸阑的实力到底恐怖到何种程度了？

夜宸阑墨色的眼眸淡淡一扫，道：“本王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如今太后尚在，暂且留你一命。洛月倾既是本王的人，将来也会是这个国家的皇后，你敢伤她，本王必让你求生不得，而且求死也不能。” 话说间他微微侧首，唇角一勾，“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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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疾风骤雨浓重的黑暗，殿外传来连续不断的脚步声，夹杂着铠甲剑戟摩擦的声音，宫奴突兀急促的惊呼。被大雨模糊成一片的种种声音似正在这王宫四处蔓延，不知究竟是风声、雨声还是橐橐靴声，逐渐包围了王殿宫宇，震动着大地，翻转这人间天阙中尊荣与屈辱，颠覆这天下间兴亡，乱世的沧桑。

“不可能，我明明……”他明明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没想到满盘皆输。明明连他自己的那些皇弟都亲手死于他手里，却唯独对夜宸阑未曾设防。

他以为有洛月倾在，夜宸阑便不足以畏惧，可惜他还是失算了。

夜宸阑他转身举步，“记住，本王没有杀了你不是因为不忍心，而是看在月倾的面子上饶了你，所以你努力的活下来吧。来人，好好照看他。”

“辰，最后的时间你都想要利用我吗？我对你而言，真的就是可有可无的吗？”那么你也太残忍了，可是为何，为何我就是无法恨你？话语落下，洛月倾便闭上了那双哀切的眸子，不再去看他，“请你……好好的过好剩下的日子吧……忘了曾经有一个人出现过，爱过你。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

夜景辰瘫软在地上，这个天下本来就是因为洛月倾而得来的，夜宸阑因为她放弃了整个天下，所以他才那么顺理成章的继承了皇位。他竟然在夜宸阑手里还没开始就已经败的一败涂地。

他可以说无愧于天下人，却负了洛月倾，原本倾尽一切爱他的人。

*****

夜宸阑牵着洛月倾的手站在清华宫的门口，睁着一双好看的墨色眼眸抬头看了眼被乌云遮住的天空，然后静静地向洛月倾诉说着，他心里藏着的那个秘密。

所有的真相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洛月倾的确大吃一惊，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为什么他不会对夜景辰心软，原来是因为他是仇人的儿子。可是夜宸阑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放过了夜景辰，留下来她的命。

所有的真相落于尘土，“所以，要同我一起去吗，月倾。”夜宸阑眼里全部都是温柔，快要将她淹没，此时的夜宸阑在洛月倾的面前卸去了所有的戾气和冰冷。

感受到夜宸阑的手有点冰冷了，洛月倾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笑着看着他，没有犹豫的说：“我想和你一起面对你接下来要面对的。从你进入这道门的时候，我的心会一直牵挂你，所以请你一定要完成你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就算是报仇，这次，她也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他的身旁，成为他的盾。

夜宸阑俊俏的面容带着笑容。

母亲，阑儿终于能够为你报仇了，也终于找回了挚爱之人了，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当夜宸阑步入太后寝宫的时候，外面急促的雨声逐渐转弱，淅淅沥沥，点点滴滴，隔着玉帘宫帷，似是这漫漫长夜恢复了应有的宁静与安然。

夜宸阑独自站在灯下，眼中冷漠如霜。王太后林妧，这个众人公认整个国家最美丽的女子，十七岁嫁于夜帝子竣为妻，次年晋封皇后。为后期间，连续废逐、杀戮违背她的违反者，独揽后宫，手握重权。

几十年忍辱负重，几十年漫漫煎熬，终至今夜。

“母后。”

太后看清榻前站着的竟是夜宸阑，心中一震，勉力撑起身子，“景辰？”

夜宸阑淡声道：“皇兄并不在此，母后若有吩咐，告诉儿臣也一样。”

太后斜斜撑在榻上，一双美目虽已暗淡，但往日威势仍在，“你好大的胆子！是谁准你进清华宫来的？”

夜宸阑满不在乎地一笑，“那便请母后恕罪吧。母后既这般离不开夜景辰，明日儿臣定将他送入皇陵为您殉葬，让他长久侍奉母后，以尽儿臣一片孝心。”

“放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太后怒极，不知哪来的力气，扬手便往他脸上挥去。

夜宸阑眸心冷光一现，轻易便制住了她，冰凉的手指紧紧钳着她的手腕，脸上透出冷玉般的寒意。

他骤然发作，逼近太后的身前，一字一句道：“你当真是我的母后吗？逼死父皇，杀我生母，数年之间，我从出生那天起，便每日都要服用你派人送来的药毒，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将我变成你的傀儡？你不要忘了，我身上流的是夜凌国皇室的血！只要本王还有一口气在，这个国家，便属于本王。”

而那扇门身后的洛月倾听了此话，浑身一震，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他会时常带着笑容，现在才知道，是因为他内心太过悲伤，这些年，她从未真正的为他心疼过。眼帘微转，她抬起步子离开这里，她想，他想要一个人独自解决这件事。

“你……你……”太后气息紊乱，被这厉声质问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子昊额前青筋隐现，指下狠辣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捏碎，眸底已泛出澹澹杀意。

太后急剧喘息，脸色惨白如死。她紧紧盯着眼前酷似前帝的面容。

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这孩子，也是这样一双墨玉般的眼眸，不哭亦不闹，在那样近的距离间静静注视着她，目光清澈得令人心悸。直觉告诉她不该留下这孩子，他却在襁褓中对她绽开笑容，一刹那柔软了她冰冷的心。

长大后温文尔雅的夜宸阑，风华俊秀的皇子，在她面前从来都带笑，亲切的连她“母妃”，像极了他的父皇，就连那笑容背后疏离的冷漠、深藏的憎恶都如出一辙。

她便仰身笑出声来，云帛长袖掩住唇角，笑得几乎透不过气，灯火恍惚了容颜，眼前男子仿佛化作记忆中那人，如丝浅笑刺得人晕眩，二十年余恨翻上心头，“哈哈哈，怪哀家没尽早杀了你，让你成长到这般地步！”

而她的声音突然间断在喉中，一只手仍指着夜宸阑，另一只手痉挛地握在胸前，忽而身子剧颤，一口鲜血喷落满襟。

夜宸阑面无表情地看她向后倒下，那面铜镜随着他的转身坠落在榻前凌乱丝锦之上，镜中幽光，一抹红罗似血。

凤帷滑落，宫灯骤熄，夜雨如幕雨一切重新陷入寂静。

今日，他的杀母之仇终于得报。

夜宸阑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殿中只听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从那片阴暗昏瞑的深宫，逐渐走向外面高阔的殿宇，庄严的宫门。

那宫门外，有一道身穿白衣的倩影静静地立在那儿，一头墨色长发如瀑布一般，悄然的随风扬起，她似乎是感受到了夜宸阑的靠近，转过身，笑着去迎接如今胜利的他。

一人生，一人死，今夜之后的皇宫将不复往昔之靡乱，然而放眼天下，却是满目疮痍——

贤臣放逐，良将折戟，苛政苦役，苍生困顿，王室衰微，诸侯群起，九域动荡，战祸连绵……

殿外铺天盖地的雨丝反射出点点光亮，不时飘落在他的脸上，冰凉一片。他驻足于殿阶尽头，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苍穹，唯见夜深近墨，风雨飘摇，就像浮尘一样摇摆不定。

他紧紧的握着她的素手，眼里还是那么温柔，“月倾，我若为帝王，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这是夜宸阑第二次问她了，她的心不禁一软。上一次他对自己说这句话的的那天，是什么时候呢？

夜宸阑没有催促她的回答，就算这一次洛月倾再次拒绝他，他也不会强迫于她，他依旧会倾尽一切柔情为她。

这仅仅只是他对她太深沉的爱意。

而洛月倾着满目疮痍的皇宫，她不禁想起了离开夜宸阑那日，他对自己温柔的话语。

她不想在像上次一样错过了，她就那么轻柔的露出笑容，仿佛光亮都因为她的笑容而变得暗淡，她轻声却又坚定的说，“如果是阑，我愿意呢……”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