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少年皱眉，开口便是一段劈头盖脸的教训，“好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我救了你，你却要我道歉？若不是我，你连命都没了，你那发髻留着给谁看？”

云卿涨红了脸，却依然强横，“你管我给谁看，你母亲怎么教导你的，连道歉都不知道吗？”

“我没有母亲。”半响，蓝衣少年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云卿的脚步顿了顿，她不知道是这样的，张张口，刚想道歉，却见蓝衣少年转过身，薄唇微抿，“你这发髻本来就乱蓬蓬的，我那一剑，也没什么大不了！小丫头，你要是想讹人，那可找错人了！”

“你！”云卿怒道。

蓝衣少年笑了笑，目光向那边的大汉的尸身一瞥，嘲讽道，“我怎么？你这样的人我可见多了，在人伢子手里长大，什么技能都不会，离开人伢子，无力生活，便赖上救命恩人？呵呵，真是下流！”

云卿到底是个孩子，被蓝衣少年这么一说，百口莫辩的感觉迎上心头，化作眼泪，颗颗低落。

“你……哭了？”蓝衣少年不确定道，云卿仍是低低啜泣，他无法，只得低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好不好？”伸手想要拭去云卿眼角的泪。

云卿一把扒拉开他的手，“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我也不用你说对不起，免得被人恶意揣测……”云卿越哭越伤心，好似要把几年的委屈都哭诉出来。

云卿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自己最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蓝衣少年背着她一步步的离开。

“喂，讨厌鬼，你叫什么名字？”云卿趴在他的背上，神智有些不清晰。

“江梧桓。”蓝衣少年轻轻道。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云卿问。

“回家。”江梧桓道。

“骗人！我没有家，我连姓都没有……”云卿低声道。

“……”

“讨厌鬼，你把你的姓借给我好不好？”云卿半眯着眼睛。

江梧桓笑了笑，“我才不呢，你这坏丫头冠着我的姓，铁定到处害人！哎呦！”

云卿伸手狠狠的打了他一下，“我才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就叫江云卿！”

“我这么厉害，你才想冠着我的姓吧，莫不是你想做我妹妹？”江梧桓猜测道，身后之人却没了声响，仔细一看，竟然睡着了，不禁摇摇头。

江梧桓就这么背着她，回到了剑灵山庄。

“她是谁？”研灵道人一眼就看到了江云卿，很是不悦。

江梧桓活动活动身体，无奈道，“路上捡的，现在已经是我妹妹了。”

“胡闹！”研灵道人顿时吹胡子瞪眼睛，“剑灵山庄不允许有女人，你马上把她给我送走！”

江梧桓面露为难，“师父……这恐怕不大合适。”

研灵道人坚持要把江云卿送走，江梧桓却是一言不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最后没有办法，两个人商量着把江云卿送到了凌虚观，拜托凌虚道人照看江云卿。

凌虚道人那是正一心培养孙望舒成为他的接班人，江云卿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以至于江云卿没事就往剑灵山庄跑，一跑就是半个月，同门的师姐妹对她的意见简直都能堆成山了。即使如此，江云卿也在凌虚观相安无事的长到了十六岁。

“师父叫你去照顾泱婉然。”苏挽璧含糊道，江云卿虽然很惊讶，却也没有去问她。苏挽璧对她有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问她不如去问狗！

原本她还是有点儿小情绪的，因为她听别人说泱婉然是孙望舒的未婚妻，自己来路不明，又天天往外面跑，凌虚道人才这么安排的。可是当她和泱婉然接触后，她就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了，泱婉然和她志趣相投，两个人在一块说说笑笑的简直不要太好。

可是泱婉然的病情加重了，她的性子也越发的压抑，她也就继续往外面跑。后来孙望舒回来了，她就彻底解放了，几乎天天待在剑灵山庄。

“讨厌鬼，快出来，我带酒来了！”江云卿毫无形象的提着酒走进剑灵山庄，眼光不自觉的瞥了两边的弟子，还记得她第一次这么叫江梧桓的时候，他们的茫然和讶异，现在连他们都知道她在叫谁了。

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江梧桓的身影，江云卿嘴角微挑，大叫道，“讨厌鬼，你快来，这酒坛子重死了，我拿不动了！”

江梧桓无奈的快走了两步，“不是和你说了剑灵山庄忌酒嘛，你怎么还带酒来，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喝什么酒啊！”

江云卿把酒坛子往江梧桓手里一扔，“哎呀，你不要这么多话嘛，再说了喝点酒怎么了，讨厌鬼你什么时候这么多事了！”

江梧桓狠狠地拍了一下江云卿的头，以表示他的不悦江云卿却是毫不在乎，一路跟到两个人的秘密基地，你一杯我一杯的，竟也喝的痛快。

“讨厌鬼，我问你！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江云卿趴在桌子上，眼睛也已经闭上，俨然是神智不清了。

江梧桓的酒量就好得多了，仍像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不答反问，“你说呢？”

“我……我不知道。”江云卿含糊不清道。

“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呢……”江梧桓看着她。

江云卿酒醒后就自行回到了凌虚观，守门的正是苏挽璧，二人一见，自是免不了唇枪舌战一番，江云卿可是在市井长大的，哪里会输给苏挽璧，结果也自然是苏挽璧哭哭啼啼的离开。

可是江云卿没想到苏挽璧居然去告状，凌虚道人罚了她禁闭抄书，还找人看着她，真是让她不爽的很。

“呦，江师妹的书还差多少啊，用不用师姐帮帮你？”苏挽璧挑衅的看着江云卿，江云卿咬咬牙，没有理会她。

苏挽璧又走近了几步，“不需要就算了，反正…抄这么久你也已经习惯了！不过……”话锋一转，“师妹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剑灵山庄正在办喜事呢。”

江云卿猛地抬头，“谁？是谁要办喜事！”

苏挽璧看见她的反应满意极了，笑得越发灿烂，“还能有谁，自然是你的兄长，剑灵山庄的继承人——江梧桓啊！”

江云卿的大脑一下子就空了，只记得他要娶妻。可是江云卿没有哭，她笑着看着苏挽璧，“真的啊，那我可要好好祝贺祝贺他。对了，我要让师父解了我的禁足。”

苏挽璧诧异的走了，江云卿的笑容也一下子崩塌。这不是她该想到的吗？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受呢……

她离开了凌虚观，看见了一身喜服的他，他很适合穿红衣，或者说他穿什么都很好看。她低着头道了声“恭喜”，他木着脸对她行礼，然后转身走进了喜厅。江云卿望了很久，最后也义无反顾的离开，这一走，就走了八年，所有的后来她都没来得及参与。

……

“这次叫你来所为何事，你应该已经知晓。”研灵道人沉吟道。

江梧桓猛然抬头，神色僵硬，“如果说是与恬逸李家结亲的话，那么我的确是知道了，不过我拒绝。”

“你说什么！”研灵道人怒目圆睁地看着他。

江梧桓深吸一口气，更加坚定道，“我说，我拒绝这门亲事。”

研灵道人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原因呢。”

“因为……”江梧桓一时语塞，迟疑许久，“因为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研灵道人冷笑一声，“是江云卿吧。”江梧桓讶异的看着他，“我早就看你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言行举止也一反常态。梧桓，你当真要为了她放弃与恬逸府结亲的机会？”

“是！”江梧桓道。

研灵道人扶了扶额，“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江梧桓如获大赦，生怕研灵道人改变主意，紧忙离开了，却不想在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师父，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恬逸府是我们最佳的战友，怎可轻易放弃这次机会？你去准备吧，剑灵山庄与恬逸府的联姻势在必得！”

“那丹药及其损伤身体，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不过是让他暂时忘情而已，等婚礼结束，再给他服下解药就是了。他喜欢谁不好，偏偏是那丫头，真是……不提也罢。”

“江师兄是个极有主见的，您这么做，他怕是会对您有一些误解……”

“让他去恨吧。”

“是……”

……

“夫君，你最近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叫大夫来看看？”江夫人关怀道。

这几日，江梧桓的身体一直不舒服，看她的眼神也越发的奇怪，这让她不由得心慌。

“夫君？”江梧桓看着她，眼睛通红，双手也握住她的手腕，“你叫我什么？”

“夫君呀。”江夫人泪光闪闪，“你忘了，一年前我们在这里举办了婚礼吗？我们自己是夫妻了呀！”

“夫……妻……”江梧桓断断续续的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反复念着，江夫人不由得担忧，小声道，“夫君，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江梧桓突然笑了，“我不是你夫君，不是！”言罢，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江梧桓去了所有江云卿会在的地方，可是都没有她的身影，他慌了，他跑上了凌虚观，赖在她的住处，却始终没有等到江云卿。旁人都说他疯了，他也觉得自己疯了——为什么他第一眼看见自己的妻子会产生排斥，为什么他会去那些地方，为什么此刻他会在这里，他在等谁，他又是谁？

终于，江云卿回来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她身边，替她拭去泪水，缓缓道，“别哭……我……认得你……”

“嗯！”江云卿用力点了点头。

“我会……一直……一直……一直陪着你的……”江梧桓笨拙道。

“我知道！”江云卿大声道。

……

“姑娘，看到这样的结局可还满意？”凌虚道人问道。

霏璃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不知道长所言，谈何满意？”

“自然是他们。”凌虚道人指指江云卿二人，笑道，“我看姑娘也是个有缘人，不如你我二人单独谈谈如何？”

霏璃点点头，正要答应，却听沈靖道，“她没有时间。”霏璃一把拉回沈靖，赔笑道，“自然是好的。”又转而看向沈靖，“你等等我，很快就好。”

看得出沈靖脸上有一万个不高兴，霏璃却也不曾理会。跟着江云卿到凌虚观，并不仅仅是因为想知道她的故事，更多的是冲着凌虚道人，和他之谈，势在必行。

凌虚道人的住处和素雅，正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和他面对面的坐着，便有一种静谧的气氛在流动。

“姑娘可知道我要和你谈什么？”凌虚道人不动声色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道长是想听听我的来历和目的了。”霏璃静静道。

凌虚道人赞赏的点点头，“那姑娘意下如何？”

霏璃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下就把我所经历的事情大体讲了一遍，而凌虚道人的眉也是越皱越深。

“依你所言，你是那里的人？”凌虚道人指指地下，霏璃摇头，“或许我是那里的人。”她指指天空。

凌虚道人错愕的笑了笑，“那你是为了续缘？”

霏璃又摇摇头，不禁对凌虚道人的评价降低了几分，“我是观望者。”

“意虽为观望，实则已入戏中。”凌虚道人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这回轮到霏璃错愕了，“您的意思是，我和他还会再有一世的缘分？”

凌虚道人点头，语气却是无限惆怅，“虽有缘，却依旧是孽缘，姑娘，你不该来的。”

霏璃一下子站起来，双目空洞，“孽缘，那……那会如何？”

“姑娘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何须问我。”凌虚道人摇摇头道，“姑娘，这里终究不是你的世界，望你能妥善处理，我就不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