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清晨，冰冷的风拂过脸颊，龙绍兴并没有出现在早餐店门前，小染以为他只是醒来的晚了些就站在路边等了起来，可十几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小染渐渐感觉到有些不安，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见对方没回，她想着或许是昨天把他吓到了，便自顾自的过去买早餐。

见只有她一人，早餐店老板脸也是满脸疑惑，忙关切的问道。

：“怎么，今天是你给他带早餐了吗？”

：“没，姐，拿我自己的就行。”

：“吵架了？”

：“没有。”

小染心神不宁的环顾四周，期待着能看到那个身影，可他自始至终都没出现。

想着，或许他需要冷静冷静吧，于是便独自一人走向那条路。

只是几天过后，他还是没有出现，发消息也没回，小染心里愈发的不安，买早餐的时候也收起了笑脸，而是焦急的环顾四周。面对早餐店老板娘的问话，渐渐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很想去找他，却不知道他住在哪，此刻，小染懊悔着自己当初为什么没问。

站在路口，小染回想着之前的一切，回想着第一次相遇，隐隐约约总感觉他就在身边，胡思乱想了许久，过了好几个绿灯，直到过了上班时间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朝马路对面走去。

可，走到对面她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着空空荡荡的地方，忽然想起他之前说过在超市里当拣货员，随即跟老板请可假然后快速朝那个超市跑去。

到了超市门口，她忐忑的看着里面进进出出的人儿，看着那些工作服的人，感觉每一个都长得像他。

深吸一口气后，她鼓起勇气往里走去，环顾一圈并没发现他的身影，随即找了一个看起来相对闲一些的人问。

这一问才知道，他早就离职了，就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

得到这个消息，小染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六神无主的走出超市，吹着冰冷刺骨的风，抬头看向明亮却散发着寒光的太阳，一时间，忽然有种做了一场梦，梦见了一个压根不存在的人的错觉。

：“龙绍兴，你在哪？”

11

第二年，六月初。

小染偶尔会想起那个人来，想起来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感到一丝难过，但那已经变得很平淡，像一阵风吹过水面，带起微弱的波纹一样。

按照之前的打算，她辞掉了工作，也就在离职的这天，高中的好友回来，从店里出来后她直奔火锅店，坐到好友对面，看着好友身边的另一个女生好奇的问道。

：“这位是？”

：“差点忘了，这位是田迪，田迪，这位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小染。”

闻言，好友连忙起身介绍。

得知对方名字后，小染点了点头，礼貌的跟那个叫田迪的女生聊了两句，然后便将视线移向窗外。

记得，当时他们也是坐这一桌，他也是这么看着窗外，只是当时她没怎么在意，现在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家花店。花店的装扮很漂亮，很好看，门口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店内的墙面刷着粉色的漆，就连花盆也是各种和鲜花搭配的颜色，咋一看好像是一片迎着阳光盛放的花田。

：“小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好友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走了神，连忙恢复常态一边戳开盖在碗上面的薄膜一边和好友搭话。

几句过后，好友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直愣愣的盯着她。

：“小染，这一年你遇上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那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染听到这句话心一下子慌了，连忙笑着摆手。

：“没有，我哪来的心事。”

：“真没事？”

：“没，你一天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就是感觉，你和以前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人是会变得了，再说了，距离我们最近的一次见面还是在学校，现在都工作这么久了，肯定有些不一样了呗。”

：“好吧，真没什么事就行。”

好友担忧的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而后自言自语着。

：“我还以为你喜欢上什么人了呢，话说你现在还没找对象？”

：“这才刚毕业嘛，急什么？”

：“能不急嘛，都二十多了，再过几年就三十了，你家里不催你啊？即使不催我也替你着急呦，而且也想赶紧帮你把把关，怕你到时候被人骗了。”

：“你怎么说的我心一慌一慌的？有那么严重吗？”

：“怎么跟你说呢？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就是你要分得清什么是喜欢，什么不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傻愣愣的就往前冲，主要你这没谈过的我又是替你着急又是替你担忧的，既怕你找不到，又怕你找一个差劲的。”

：“这不是凭感觉的吗？”

：“也不能说全是凭感觉吧？怎么说呢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形容。”

：“别喜欢上一个极致的浪漫主义者。”

就在好友正苦闷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时候，田迪忽然开口说道。

闻言，好友猛的一拍脑门，连忙解释。

：“对了，忘了跟你说了，田迪跟我们一个高中的，她以前在二十四班。”

听到“二十四班”这三个字，小染忽然愣住，视线也不由自主的看向田迪，那个名字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但被她压了下去，转而问道。

：“为什么？”

：“以前我们班上有那么一个人，他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气质，当时我就坐在他后面，天天看着他，不知不觉我就被他那种气质吸引，然后慢慢喜欢上了他。只是，他好像从不关心自己的身边有什么样的目光在注视，只关心自己的内心世界。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个极致的浪漫主义者，他内心所想的是漫山的野花，是广阔的草原，根本不会关注当下，更不会注意身边的人，只是我明白的太晚，以至于高中毕业几年后都还忘不了他。”

：“那你现在……”

：“怎么说呢？偶尔会想起他吧，只是已经能很平淡的想起了。”

：“那就好。”

小染点着头，忍不住再次回想起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次他明明差点就要抱住他了，那说明他是知道她的心意的，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可为什么？

她咬紧牙关，死死攥着筷子，望着对面的女孩犹豫半天，缓缓开口。

：“那么，请问，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12

：“小染，你想好了没？”

：“嗯，我总得去找到那个答案，若是问题得不到解决，它会一直困惑着我的。”

：“行，不过你要答应我，问完以后赶紧溜，别跟他再有任何瓜葛，这样的人是很危险的。”

：“放心吧，没事的。”

挂断电话，看着眼前的小山村，小染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去，沿路一直问，慢慢走到一栋院前长满杏树的水泥房前。

她走过去，敲了敲门，屋内缓缓飘出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来。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小染的心扑通直跳，可等到屋内的人走出来她忽然感到一阵失落。

眼前之人和他长得有些像，但并不是他。

见状，小染只能小声的问道。

：“请问，这是……龙绍兴家吗？”

话音缓缓飘过去，男人的表情由疑惑转移到深沉，什么话也没说，而是将小染引进屋内，招呼小染坐下之后便独自走向了一旁的房间，过了一会从里拿出一本笔记。

：“你就是那个女孩吧？”

：“你……”

小染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越发不解，缓缓接过他手中的笔记翻开看去，只见第一页写着。

“你看那窗外吹过的风，好似带着什么心事似的，来到人们面前只是轻轻抚摸了下他们的面庞，之后就走了，静悄悄的。我总觉得它们有什么话想说，可一直看着它们掠过枯草，掠过黄叶，一直到翻阅高山，躲进山的后面都一句话没说。”

这不就是当初和他一起吃饭时翻他朋友圈看到的那句吗？

小染隐隐约约感觉到答案就在眼前，随即连忙往下翻去，一句句的看，生怕错过些什么，一直翻到快要临近末尾的时候，她忽然愣住，手定格在半空，如同时间停止了运转。

“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就像你在某个路口等红灯，不经意间看了旁边的女孩一眼，某个故事便突然袭来，一下子打乱了你所有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

小染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忐忑的继续往下翻，几页过后，往事慢慢浮现，一直到最后，画面定格在其中一句。

“当乌鸦落满枝头的时候，愿风轻、云淡，喧嚣绝于山海，身侧所伴只有漫山鲜花和流水潺潺，还有，唯愿她——安康。”

合上笔记，小染慢慢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光亮，看着眼前之人，纠结许久方才开口问道。

：“他……”

：“临近过年的时候，他说要去新疆看一看。”

男人走至门边，靠在门框上望着远处，三十岁不到的模样，背影看着却像四五十岁。

：“当时我只想，反正过年在家也是听爸妈吵架，出去也好，清净些，嘱托他一句路上小心就没再说什么了，其实……那天我应该跟他多说些话的，应该多说一些的。”

：“知道了，谢谢。”

小染放下笔记起身就要离开，这时男人忽然回过头来，满脸沧桑的将视线移向那本笔记。

：“你带走吧，留在我这也没什么用。”

：“嗯。”

小染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重新拿起笔记便朝村外走去。

六月份的太阳十分炎热，走出村子时她的脸颊已湿透。抱着那本笔记，她回想着好友的话，喃喃自语着。

：“是啊，这样的人太危险，一个极致的浪漫主义者活在这世上于他们而言本身就是痛苦的，而他们的这种痛苦同样会带给身边的人，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13

六月中旬，按照计划，她终于坐上了开往新疆的火车。

熬过几十个小时，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火车站，一股温热的风缓缓袭来，她深呼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个盼望了许久的地方，随后扬起嘴角大步往前走去。

一周的时间，她去了赛里木湖、那拉提草原，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直到坐车去下一个地点的时候途径一处草甸，她往窗外看去，看到了草甸中间的小木屋、小木屋不远处的溪流，以及围绕着小木屋和溪流而盛开的遍地花朵，随即，一个念头出现。

她赶忙招呼司机停车，然后马不停蹄的跑到那座小木屋前，巡视一番，没找到凳子，索性坐在周边的一块石头上，然后视线掠过鲜花草甸，抵达清澈的小溪。

此时，阳光正暖，眼前的景象看来格外美丽。

她想泡杯茶，坐在这看上一整天，可自己身边并没有带茶，只能拿出水杯喝上一口水;她想在这一直坐到傍晚，看金色的光芒裹住这片大地，可司机和车上的乘客还在等她。

：“看呐，你这个想法还真的有点难做到咧。”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包里取出那本笔记，翻开到中间，在一句“我还是不知道红灯看起来想什么。”下面写下“红灯是红色的，婚服也是红色的，红灯代表着灯，穿上婚服后，我会等你来接我。”

写完，她满意的点点头，刚要收起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将笔记翻到最后一页，继续写。

“此刻风轻云正淡，所念亦安康。世事无喧嚣，花亦盛，愿君自长乐。”

最后一笔点下，收起笔记，又看了眼这副画面，她转过身微笑着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车慢慢驶像远方，小染透过车窗回头看着那个地方，如他所描写的一样，她想，或许，他当时来的就是这个地方吧？

：“小姑娘，你去那个地方看得什么？这样的景色在我们这边到处都是，没什么好看的，等会咱们要去的地方那才叫好看呐。”

：“真的吗，叔？”

：“我还能骗你们不成，不好看你觉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去？”

：“也是。”

：“对了，叔……”

车上的人无比憧憬的问着司机各种各样的问题，她已全然不在意，因为对她而言，她最想看的已经看到了，剩余的景色无关好坏，都只是打个卡。

趴在窗边，看着渐渐退去的景色，她回想着那段经历，就像做了一场梦，而梦的开始是自己计划去新疆，接着在上班存钱的路上遇见这么一个人，和这个人约定一起去，后来这个人突然消失不见，梦开始醒来，只是这场梦的后劲太大，她缓到现在才慢慢接受。

那么，梦醒了，那个梦里的夏天，那个梦里的人，也该挥手去告别了。

14

清晨，阳光虽明亮却透着一股冰凉的风，来到早餐店前，小染欢快的跟老板娘打着招呼，见是她，老板娘也热情起来，一边取包子一边问道。

：“那小伙子呢？怎么这么久不见他来了？”

：“他去别的地方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就只有我来咯，姐。”

：“很远的地方？那挺好的，在这小县城待着闯不出什么名堂，去远点的地方好闯一些。”

：“是吖。”

：“那你什么时候走？”

：“我不走的，姐，就留在这。”

：“不走？这的工资对你们年轻人来说可不够呦，一年到头存不下什么钱，以后成家了再养个孩子，那负担可大了咧。”

：“大就大点呗，主要在这过的自在，生活嘛，过的自在就行。”

：“那是，喏，你的包子。”

：“好咧，谢谢姐。”

接过包子，小染和以前一样，一边走一边啃，待走到路口便啃得差不多了，她随手将包装袋丢进垃圾桶，而后慢慢等，只是，身边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像做了一场梦，感觉那个夏天不存在一般，他也从未出现，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在这等红灯，一直都是。

红灯变绿，她的思绪一下子回转过来，连忙朝对面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嚷嚷着。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