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刻钟后，换了一套衣服下楼来的顾语娆见到了坐在大厅沙发上静坐着喝茶的中年男人。

商顾一向喜欢喝茶，跟大部分喜欢喝咖啡的人不同。

“阁下，少夫人来了！”秘书长许志低声提醒，商顾欢欢抬脸，看了站在那边的顾语娆一眼，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坐吧！”

顾语娆走过去，坐在了他指定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他。

她不主动开口，商顾便自顾自说话了，“听说今天下午的检查很顺利？”

顾语娆目光这才动了动，“是很顺利！还没有多谢阁下找来的医疗团队，很专业！”

商顾微微一笑，“顺利就好，来这里是想跟你谈一些轻松的话题！”

顾语娆，“请说！”

商顾朝秘书长看了一眼，许志立马会意，指挥了在场的其他人都退出了别墅大厅外。

顾语娆见状轻笑一声，“阁下不怕我动手脚？”

商顾看向她，脸上闪过一抹似笑非笑，“你能动手脚？”

顾语娆，“我在花房，每天接触到的利器有剪刀还有铲子，吃饭的时候接触到的是叉子，你就不怕我身上藏了这些东西，对你不利？”

商顾好整以暇地搁下了茶杯，靠着沙发椅背，挑眉，“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些东西还是收起来的好！”

顾语娆笑而不语。

商顾手指移到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我来是想问问你，墨承出殡的时间！”

顾语娆：“……”眼睛微微一眯。

“已经过去一周了，发丧的时间是尽快，还是往后推，你有没有什么意见？”商顾道。

顾语娆，“阁下，我的意见重要吗？”

“当然！”商顾沉声，“你是他的妻子，你的意见很重要！”

“是吗？”顾语娆静坐，脸上的笑容一收，看起来冷清极了。

商顾端起了面前的茶杯，缓缓转动着杯盖，“顾语娆，墨承虽然去了，但你还是我商家的人，你腹中的孩子是商家的血脉，所以你不要担心以后！”

顾语娆：“……”手慢慢握紧。

“我决定是在下周一发丧，另外下周一也是郁家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他说着目光落在了顾语娆的脸上，“对你来说，很重要！”

顾语娆撇开眼，政客果然是最不好相处的一类人，她不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阁下，郁家有什么重要的日子会跟我有关？”

商顾静默了片刻，“你父母的忌日！”

顾语娆：“……”神色震惊。

他什么意思？

商顾似乎早已料到顾语娆会有这样的反应，依然温文尔雅，语速依然缓和平静，“你父母的忌日跟你当然有关系，是吗？郁家大小姐，郁栩？”

半个小时后，商顾一行人从别院离开，别墅大厅里，顾语娆还一个人僵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他知道了她的身份？

怎么可能？

所以，他弃了徐元就是因为知道了她是郁家的人？

……

驶出别院的车辆中，商顾坐在车后排沉沉地合上了眼，却不忘开口吩咐，“让人好好看着她！”

许志应声，心里却道，难道现在看得还不够严实吗？

“那边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许志反应过来，“听说，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

商顾似乎对这个答案并没有什么情绪反应，“过去看一看！”

车在从别院离开后不久便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驶向的目的地是曾经商家大少商言一把火烧了的帝望山别墅公寓。

别墅是在原来的地基上重建而成，商顾下车进了别墅，身边只跟着两个人，一个是许志，一个是近身保镖。

进别墅后几人不是上楼而是乘坐电梯下的地下室。

别墅外观看起来跟一般的别墅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地下却修了两层。

电梯门一开，显得空档的过道上冷色墙壁泛着白光。

一声惨叫声掠起。

叫声嘶哑惨烈，仿若喉头都充着血。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还有人在说，“摁住她的手不要乱动！”

“阁下！”许志看商顾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有心想拦，那画面太血腥，不看是最好的。

商顾置若罔闻，大步走向了那边，声音是从一个隔离门里传出来的，本来这样的隔离门还能阻挡声音的，但是在过道上都能听得见，可见里面的人叫声有多大。

“开门！”

许志只好让人开门。

隔离门一开，商顾走了进去，迎面扑来的便是浓郁的消毒水气息和血腥气息，混合在空气里让人几欲作呕。

许志取了口罩递给商顾，自己也戴上了一个。

当两人视线转向那个玻璃墙隔离无菌病房时，里面有三位医生摁住了病床上的人，挣扎中那人乱动的脚踢开了被子，暴露在人的视野之内的是一条血淋淋的腿。

被大火焚烧皮肤掉落，换药时因为病人不配合挣脱掉了绷带，伤口渗血，惨叫声就是从这个人口中发出来的。

那叫声好一会儿才平息了下来。

“阁下！”许志都不忍看了，因为他看到那几个医生手里都有血。

商顾却浑然不觉地走了进去，病床上的人被注射了药剂，暂时平静了下来，三个医生正在忙着换药缠绷带，而躺在病床上的人脸上已经被缠满了白绷带，只露出了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四肢身体上没有一块是完好的肌肤。

待这些人处理好，商顾走到了病床边跟那人的眼睛对视了一眼。

“我一直在思考着要不要还留你一命，不过看来你能好起来的机率几乎为零，看在你母亲帮了我那么多年的份上，我该给你一个痛快！”

他说着唏嘘一声，看着那双因为惊恐而流出血泪来的眼睛，缓缓转身。

“送郁大小姐上路吧！”

“送郁大小姐上路吧！”

商顾淡淡出声，似乎眼前血腥的画面没有影响到他分毫。

身后躺在病床上的人发出一阵“啊啊啊啊”的声音，声音很微弱，或是在药物作用下，也或是因为太过疼痛，浑身精疲力尽再也没有力气反抗，又或是，在嘲讽着自己的命运多舛。

她是郁家大小姐啊，谁说她是寄养在郁家的养女？谁说她是冒名顶替的假货。

她不是养女，不是假货，她不是！

可是她是什么？是阴谋漩涡里权力争斗的牺牲品，是到死才隐约明白自己是个配角的傻瓜？

她的一生怎么能过得这么悲哀？

“好……”她张开了嘴，喉头充血，每说一个字都费劲。

她的嗓子早在那场大火里就给烧坏了，最开始是说不出话来的，然而最开始她也以为自己死定了，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是下了地狱。

可是她觉得，这里比地狱还要可怕！

无数次的上药换药，每一次都是一个可怕到恐怖的历程，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什么样子了，她的眼睛视力模糊看不清人的模样，浑身四肢乃至全身都大面积地脱皮，是皮肤连带着血肉一起掉落。

她甚至能感觉到血肉从她身体上被扯落的感受，生不如死。

她想死，越快越好！

手腕上有针尖刺入，一股凉凉的液体浸入皮肤，意识模糊的那一刻她闭上了模糊的双眼。

许志静候在门边，待商顾出来后递上了一根新的手巾，商顾拿来擦了擦手。

“尸体好好处理！”

许志点头，商顾进了电梯，许志和另外两名保镖留下来处理后续。

进了病房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叹了口气，问一名医生，“死了吗？”

那名医生还戴着口罩，看了看表，又朝心电仪器上看了一眼，还有波动，“稍等一分钟！”

许志自己拿了口罩戴上，看着那床单上的血迹，嗅着空气里的血腥气息，他蹙着眉头。

其实这样也好，死了比活着好！

病床上的人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不说她是谁根本没有人会认得出来。

曾经的郁家大小姐，在大火中被烧得面目全非，一双手被废。

她本来就该死在那场大火里的，现如今除了他们都没人知道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