瞌睡虫来了，林玥又迷糊了一会儿。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XX，列车前方是秦皇岛站，请到站的旅客，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火车语音播报的声音响起，林玥从梦中惊醒。

她迷糊着眼，掀开眼皮时，刚好看到卓呈森颀长的身影，笼在透过窗户射进来的清冷日光中，那双修长有力的手，轻而易举地将她的箱子提溜下来。

“卓老师。”她瞬间睡意全无，盯着卓呈森。

卓呈森抽出拉箱杆，清淡的视线向她投来。

林玥欲言又止。

卓呈森垂眸，提拉着箱子，穿过过道。

另一只手，还在林玥发愣时，顺了她的手臂一把，示意她跟着。

林玥心乱如麻，而过道实在拥挤，她只能亦步亦趋，目光直直的盯着走在前面那道清隽的身影。

两人等候在火车的出站口，身边站着同样下车的人。

其中有两个女生，看打扮估计是学生，正举着手机，朝着卓呈森指指点点。

“好帅啊。”

“长得和明星一样。”

“比明星还好看。”

林玥听到几个女生对着卓呈森花痴，心中蓦地生出一丝奇怪的愉悦感，诡异的热度漫上脸颊，她竟然头脑发懵的朝着卓呈森蹭了蹭。

卓呈森对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却没有领悟到林玥这种巧妙的小心思，以为林玥是有话要说，便用眼神淡淡询问。

林玥十分受用卓呈森这种毫不知觉的上道，又忍受不住对面几个女生热辣辣的眼神，慌忙的垂眸，摆摆头。

到站了，卓呈森提着行李箱，护着林玥出了站台。

北方冷风刮得紧。

一出火车，寒气就跟没缝儿似的，往身上钻，尽吸人气儿。

林玥捂着手，看着卓呈森到不远处打了几个电话。

大约半个小时，卓呈森走了过来。

“走吧。”

林玥大眼睛扑闪扑闪，“卓老师我们去哪儿啊？”

卓呈森拉着林玥上了出站口电梯。

“去机场。”

林玥心底咯噔一跳，机场？那不得多花好几百。

她买火车票时正赶上学生证充值次数用完了。

她们的学生证免费卡每年度充值一次，刚好够用寒暑假往返，所以这次火车票还是她全票购买。

并且机票可没有半价的说法。

再说她也不能用卓老师的钱啊。

之前她住酒店的钱，都还没还给卓老师。

林玥一阵懊恼。

卓呈森扫了眼突然沉默下去的小姑娘，只见她微垂的俏皮睫毛下，有掩饰不住的黯然。

他以为她是刚出了站，冻着了，便打算带着她先去北站二楼吃点东西暖胃。

“饿了？”

头顶温软的声音落下，林玥一个激灵，猛地抬眸，“啊？”

目光落入一片沉静的汪洋大海。

林玥心有窒息。

就像一只只小虫子从四肢百骸开始啃噬，最后啃得她心乱如麻。

卓呈森薄唇抿了抿，林玥赶在卓呈森微说话前，下意识紧张的摇头。

“没有。”

可是肚子却不听话似的，咕噜咕噜叫。

林玥窘迫埋下了头。

头顶再次落下一道清浅的笑声。

林玥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她以为卓呈森不会愿意吃火车站的食物，没想到他带她到了站里二楼的一家骨汤面馆。

林玥点了一份麻辣烫。

卓呈森点了一份乌冬汤面。

林玥看着对面姿态优雅，挑着面条的男人，一时矜持得连咽下面条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可能是真饿了，两人倒是很快解决了面条。

不过，平日连麻辣烫的汤都不放过的林玥，这次没好意思喝一口汤。

吃完面条，卓呈森唤来了一辆出租车，林玥坐上出租车后排。

卓呈森将行李箱放进出租车的后备箱，便坐到了林玥的身边，关上车门。

出租车向机场驶去。

林玥欲言又止。

“卓老师。”

卓呈森昨夜并没有休息好，再者换了交通工具，又是折腾半晌。

此时，他英俊的面容上，流露出淡淡的倦容。

听到林玥唤他，声音因疲倦而略带沙哑，“嗯？”

林玥因卓呈森不经意的疲倦而愧疚，却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卓老师，你也要去湘西吗？”

卓呈森淡淡点头。

林玥松了口气，“你去旅游吗？”

卓呈森喉咙间发出一声暗哑的“嗯”音，算是承认。

林玥摁下胡思乱想的念头。

飞机抵达机场，已经是下午两点。

从汽车站坐大巴到镇上，又是好几个小时的车程。

林玥还好，她就是怕卓呈森可能没遭过这种罪。

大巴抵达乡镇，林玥先带卓呈森找了家旅舍。

等卓呈森办好入住，林玥提着行李箱出来，朝他鞠躬道：“卓老师，你先休息，那我就走了。”

卓呈森应了声。

林玥出了旅舍，回望了眼复古的阁楼，就提着行李箱急匆匆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她家离乡镇还有几个小时的山路，若是不早点走，到家恐怕是黑灯瞎火了。

林玥家住在山上，她到家还得摸黑，走一段山路。

山上传闻有野兽出没，虽林玥从未见过，但是夜里也是不敢一人行走。

林玥家里只有她和奶奶，单家独户，二姑虽也住在山里，但是离林玥家，还有段距离。

山上本来没住几乎人家，地震过后，大多都搬到城里去了。

林玥摸出手机照亮，幸好过了河，上了山，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吊脚楼，手机和充电宝才光荣的停了电。

一盏微弱的光，从吊脚楼窗口渗透出来，林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眼眶微微发热。

她提着行李箱还未上院子，棚子里的土狗就开始狂吠。

林玥喊了声“黑将军”，土狗立即不叫唤了，还不住的给林玥甩尾巴。

她笑了笑，提着行李箱，见屋子里的门都未关上，眉心一蹙。

“奶奶。”

“奶奶。”

林玥喊了几声。

堂屋里没有动静。

林玥又跑上阁楼，才看到奶奶歪着脑袋酣睡。

六七十年代的马灯在木床床头上，点亮了微微烛火。

林玥轻轻将奶奶扶好躺下，吹熄马灯，关上门窗，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周遭安静的可怕，深山里风吹树动，各种声音格外清晰。

林玥拉开灯，打开窗户通风。

暗夜像只吞噬人的怪兽，而窗户外，正是鬼影幢幢的后山。

后山是坟山。

她的父亲林怀安，正埋葬在那里。

林玥关上窗户，拿出一床棉被，才慢慢陷入沉睡。

脑中，一个人的身影逐渐浮现，挥散不去。

乡镇上的卓呈森睡得并不安稳，

霍枭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将他惊醒了。

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三点。

“喂。”卓呈森冷硬的语调流出浓浓的不悦。

霍枭轻笑：“没打扰到你吧？”

卓呈森知道他又插科打诨没好话，直截道：“有话快说。”

霍枭语气一下严肃起来，“有夏梦的消息了。”

卓呈森双目陡然清明，黑沉沉的眸缓缓转动：“哪儿？”

霍枭沉了口气，“有人发现五年前夏梦回到了苗寨，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夏梦的消息，估计没人比她的女儿更清楚。”

电话那头很安静，霍枭手指间夹住的香烟火光，忽明忽暗。

他猛吸一口，才不情不愿道：“你找了那么久，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电话还是很安静，顿了半晌，才听到动静。

卓呈森漠然：“我已经找到了。”

霍枭钳住手机的手指一抖，愣住：“谁？”他陡然一震，“难道是夏梦的女儿？”

卓呈森没给他继续表演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一头栽进被窝，却发觉被窝中并无多少暖意，后背冷汗惊人。

翌日，卓呈森从旅舍出来，在隔壁的米粉店吃了份米粉。

付完钱出来的时候，扫到了店门口几辆等候的摩托车。

可能是经常跑山路，摩托车看起来并不干净，泥土糊满了底座。

其中一辆摩托车上斜靠着一个不出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板寸头，凌厉干脆，看了卓呈森一眼，笑了笑。

“去哪儿？”

“搭车？”

卓呈森扫完一眼，面无表情：“不。”

小伙子一听便懒得搭理卓呈森，又听他道：“我租车。”

卓呈森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了十几张张递给小伙子，小伙子一脸呆若木鸡。

卓呈森拧眉，以为不够，打算再添几张，就被人一把攥了过去。

“行吧，去哪儿？租多久？”小伙子接过钱，一脸喜色，这人给的钱都够买他一辆车了，能不行吗？

卓呈森没有理会，直接上了摩托车，试了几下火，留下一句“明日这个地方还车”，就倏地开出去了。

导航到了乡镇到村子入口的地方，就没信号了。

眼前是两条分岔路口，林玥的电话打不通，卓呈森只能试着往前开。

这一片的山路崎岖难行，公路虽是水泥路，但是明显质量不高，又加上大型货车的碾压，导致整个公路凹凸不平。

走了大半个小时，见到了公路旁的一些人户。

卓呈森下去打听，才知道这一片是另一个村子，刚才的入口分叉路口，他走错了。

饶是耐心再好，也难得有泄气的时候，尤其是昨晚的梦境，竟让卓呈森心底冒出一堆莫名其妙的邪火。

难得是几乎不做梦的人，做了梦。

做了梦，第二日又忘了个干净，只隐约记得那股子不适合他这个年纪这种身份的伤春悲秋。

卓呈森又重新倒车，往回开，好在半路上遇到一个走路回家的老人。

他停下车，问路。

“老人家，您知道林家村怎么走吗？”

老人步履蹒跚，说话倒是硬气，有精气神，转过头来时，盯了卓呈森半晌，似是回忆：“你是小安啊？”

卓呈森面色一僵，知是老人家认错人了。

“不是，我就是问路。”

老人一听乐呵：“哦，你问林家村啊，我就是林家村的啊。”

卓呈森笑道：“那老人家您上来，我载您一程。”

“好咧。”老人利索的爬上摩托车。

水泥路再不好走，也还算平稳。

到了一段路程，两旁的大柏树依旧青松径直，路却只是尚可徒步的土路。

路上还有未平整的大石包，被雨水冲刷的大土坑，摩托车一个轮子栽进去，都让人担心它出不来。

还好卓呈森的技术过关，这一路上颠颠簸簸，还是顺利到了村口。

村口有一座大桥，桥下流水清琮，映下天空朵朵白云。

山风瑟瑟，吹得卓呈森头发竖起，跟鼓风机似的，看起来倒像是山里的男人。

野性。

进了村，人烟就多了，青山绿水间，一座座吊脚楼倒是古韵沉香，像是进了一副水墨画。

“老人家，你家住哪儿？我把你送家里去。”

“好咧。”老人指了指前面一个路口，“你先往前开。”

摩托车开进了一座学校。

学校面积不大，紧靠着大山建造，卓呈森扫了眼摇摇欲坠的山顶，蹙了眉。

校门口种了两颗大榕树，卓呈森停车在校门口，看了眼“阳光小学”的门牌，身后的老人家爷下了车。

老人家欲给钱，卓呈森没收，顶不住热情，只能进去喝口水。

学校其实就是大片的砖瓦房，只有矮矮一层，数间教室鳞次栉比。

卓呈森进去时，还听到学生们朗朗读书声，看来还在村子里读书的小孩不少。

绕进了学校里的一进小院子，老人家请卓呈森坐会儿，给他倒了碗水。

碗是土砖窑烧制的土瓷碗，这种碗还是上个世纪才有，没想到这里的人还用着。

卓呈森轻抿了口，问向坐下来的老人。

“老人家，你是学校的老师啊？”

老人摆摆手，笑出满脸褶皱：“我老头子就是个跑腿的。”

卓呈森突然心神一动，“那你知道林玥家？”

老人愣了愣，才叹息道：“你说林家那姑娘啊？和她奶奶非得住在山里。”老人说着摇摇头，“你说山里野兽多，那姑娘也是个心眼子大的，不怕咧。”

卓呈森蹙眉：“这山上就只有她们一户人家？”

老人回忆道：“我们这是林家村下山，她们是林家村上山，几年前的一场地震，两座山啊，就那么一碰，就把山上的人都埋在了山里咧。”

“我们下山的地域宽敞，当时逃的方便，山上的人就遭殃了咧。”

卓呈森眸底晦涩如深。

老人家让一个放牛娃领着卓呈森上了山，翻了几座山，才看到隐约在树林中的吊脚楼。

“那不，就到了。”放牛娃指过去，便回头离开了。

卓呈森道了声谢，向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