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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入学
陆汀洲抱着兰芷,在兰芷的指示下,绕进一个院落。蒙学在此处授课。镂刻着“蒙学阁”的匾额下,站着几个踢毽子的小儿,和兰芷一般大。院中腊梅漾起盏盏冬雪,青石板上长满了因潮湿而生长的青苔,两侧的梅花树下,有芦苇草棚子,罩着风雪,三面围着,露出一面,棚子下有几个正在骑竹马玩乐的娃子。
“驾!”
“驾!”
清澈的童音响彻园中。
陌生的男娃女娃,骑着竹竿,一手握住竹竿头,竿尾是带着竹叶的细条,如俊逸的马尾摇曳。竹马梢梢摇绿尾,银弯睒光踏半臂,犹如广袤天地,肆意驰骋,莫不英姿飒爽。
兰芷心动地揪了揪陆汀洲的袖口,唤道:“先生,放兰儿下来吧。”她知道先生是怕她前几日的伤寒未褪尽,才不让她下雪地里行走冻着。
陆汀洲依言将兰芷放到台阶上,轻柔的替她擦去衣襟上的雪绪,道:“兰儿,好好上学。”
“嗯,先生,你放心吧。”兰芷推了推陆汀洲,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她想要立即加入这些看起来有意思的玩意中。
陆汀洲无奈被嫌弃了,去清风阁和季如风嘱咐几句,就前往成曦书院授课。
兰芷轻巧地走到其中一个玩竹马的女娃跟前,乌溜溜的眼珠子,紧紧地盯着人家胯.下的竹竿。
这个女娃绑着两个羊角辫,梳着小巧的倒三角头帘,瓷白的小脸,白生生的像刚煮熟的白面馒头,上面还有两团冻红的像馒头上贴上的喜福的红晕,红晕中有看的清的血丝。她穿着洗的发白的冬袄,上面的补丁很多,看起来棉絮都是陈旧的,蓝色的冬袄上,沾满了泥土、灰尘、甚至看不清是什么的污渍。她看到兰芷走近,晶亮的眸子闪闪发光:“你想要玩?”
兰芷逡巡一眼,便点头。
“你玩吧。”女娃翻过竹竿起来,让给兰芷。并列骑着竹马跑的一个面皮干净,涂着红胭脂的男娃,齿贝咬着唇瓣,不满的瞪着那个女娃:“小馒头,你说了和我比赛的!”
被称小馒头的女娃哼哼两句,瞥向那男娃,咕哝道:“姜一舟,你的马儿太慢了,再比也比不过我。”
兰芷接过竹竿,学着男娃,作势骑着竹竿,跑了几步,便觉得没劲儿。那股子新鲜劲儿,就没了。
小馒头将竹竿接过,又开始和男娃比赛谁的竹马跑的快。女娃速度快,将男娃落在后面,雪地里就是回荡着他们的银铃般笑声。
“小馒头,你个女娃,玩啥子骑竹马哟。”走廊上,传来一声低音宛转的嗤笑。
廊檐下,季莺歌裹着新衣,毛绒冬袄是喜气的团福纹,内衬的褙子漂浮着幽径深处几枝新春缠枝梅,是祁唐县戴春林铺子最手巧的绣娘苏锦娘手绣的锦缎做的,看来季如风很疼这个季莺歌。
季莺歌背着绣牡丹的云锦书袋子,端庄地走下台阶,垂髫髻上插得一朵新摘的雪梅,衬得她未长开的脸蛋上,已经多了几分韵致。
她的身后,还站了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郎,十几岁的相貌,不像是蒙学的学生。
小馒头听到了,低哼一声,和那个男娃,继续玩着骑竹马。
兰芷安静地站在草棚下,背着书袋子,等着开门。
季莺歌看了兰芷一眼,将钥匙丢给身后的跟班少年,少年立即狗腿子似的,讨好的开了扇门,等在廊檐下的蒙学学生一拥而入。
兰芷也走进书院,路过季莺歌时,朝她笑了笑,意味着打招呼,身后季莺歌的声音霎时道:“兰芷姐姐。”
季莺歌跟着兰芷,站在兰芷身后,兰芷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将书袋子放好,才蹙眉地回头看身后的季莺歌。
“莺歌妹妹,你不上课吗?”
“我当然要上课。”季莺歌嘟囔一句,朝着兰芷轻笑:“爹爹让我们和睦相处。我想姐姐毕竟是刚上蒙学,便来提醒兰儿姐姐一句。蒙学谢夫子,可是最不好惹得,姐姐当心,莫要挨了板子,让陆叔父担忧。”
兰芷凝了眼季莺歌,便悠然垂眸,自顾自地开始拿出先生给她买的宣纸本子,“兰芷谢莺歌妹妹关心。”
季莺歌轻哼,在少年郎的护送下,悠然离开。
“你也是刚上蒙学的吗?”旁落书桌声音落下,兰芷瞥眼看去,见是方才那个骑竹马的女娃,稚嫩的眉眼,笑起来盈盈如画,她见兰芷点头,又问道:“我可以叫你兰芷姐姐吗?”
“嗯。”兰芷字正腔圆道,顿了顿,又吐出两字:“陆氏。”
女娃笑露出贝齿,“兰芷姐姐,我叫苗杏花,你叫我小馒头就好。”
她应了声,拿出书本,方正的摆好在书桌左上方,然后将先生给她准备好的纸、墨、笔、砚一一放置好。小馒头歪着脑袋,撑着下巴,盯着兰芷忙活。
见夫子还未到,兰芷便继续磨墨,蘸了墨,拿出先生的字帖,照着练习。
先生的字,风骨遒劲,凌厉磅礴,有抟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气势。兰芷握笔娴熟,悠然落笔。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往焉。
兰芷的字,竟然和陆汀洲有九分相似。她的字形神兼具,灵气逼人,尚笔力不足,风骨欠之。
小馒头惊喜地窜近:“兰芷姐姐,你识字啊?”
兰芷不苟言笑:“识得几个字。”
小馒头完全是仰慕了,“兰芷姐姐,你的字真好看。”
兰芷坦然地接受夸赞,她虽然不记得自己认不认识字,但是上次用先生的笔墨随手写了几个字,竟觉得十分娴熟。那动作,竟像是练过无数遍似的。
“夫子来了。”
“夫子来了。”
不知是谁一声吼,喧闹声戛然而止,都双手搭在书桌上,规矩地端正坐着。
兰芷回想季莺歌的话,刚念起这位先生肯定是凶神恶煞,就看到一道羸弱的身影,弱柳扶风般,从她身边的过道走过。
传闻中的谢夫子,昨夜,先生也提过一句,倒是让她别担心。说是这位谢夫子学识渊博,可惜怀才不遇,也是个可怜的主儿。
嘉业帝执政期间,每三年举行一次科考,谢夫子考上了举人。可惜,第二年,在临安城的春闱,谢夫子被人诬陷作弊,当场被会试官取消考试资格,并且永不录用。改革新政,女子同男子一齐科考,谢夫子家中贫寒,姐妹众多,其母便让其姊和其妹参加科考,谢夫子一时郁结,便在青山书院授学至今。
谢夫子转过身来,倒是眉眼清秀,只是眼下的青色和面色的苍白,看的出来,此人郁结难除,身虚体弱,精气不足。
谢夫子扫了眼众学生,低眉盯着点名簿子,淡声道:“点名了。”
“陆兰芷。”
兰芷还在神游,就听到谢夫子虚弱的声音又道了声:“陆兰芷。”
一道犀利的眼神投来,兰芷猛地回过神来,举起手道:“到!”
谢夫子收回目光,继续点名。
“姜一舟。”
“到。”
“张槐花。”
“到。”
“苗杏花。”
“到。”
小馒头坐下,悄悄凑近兰芷埋怨:“好可怕的夫子。”
兰芷凝神:“怎么了?”
小馒头缩着脖子,颤巍巍道:“他的眼神好可怕。”
兰芷赞同的点头,看来她今晚得回去和先生谈谈心。
“今日,我们学习《仓颉篇》,跟着我念一遍:羊。”
“羊。”
“牛。”
“牛。”
“夫子。”
谢夫子耐心的问道:“姜一舟同学,你何疑之有?”
姜一舟控诉地指着小馒头,“小馒头和黑将军玩,不和我玩。”
谢夫子凛眉:“小馒头是谁?”
姜一舟:“她。”苗杏花:“……”
“黑将军又是谁?”谢夫子黑着脸走到小馒头桌子旁,盯着小馒头死命挡着的手板,沉声道:“拿开!”
小馒头被吼得手指哆嗦,任命的摊开,一个精神抖擞的黑蛐蛐蹦跶起来,跃到谢夫子搁在书桌上的手指上,“唧唧”的叫唤。
谢夫子气的脸色铁青,指着小馒头的鼻子道:“出去站着。”
“慢着。”
清脆的声音响起,谢夫子转过身来,一双眸子盯着兰芷的脸,深眯了眸:“这位小同学,你难道有异议?”
兰芷气竭:“夫子不觉得如今正月天寒,出去罚站,容易引起伤寒。”
谢夫子阻止了她的话:“陆兰芷同学。”接着道:“你也一起站着。”
兰芷和小馒头被迫在门口站着,风雪吹在两人身上,浑身冻得如坠冰窖。
书院外,小馒头偷眼瞄兰芷,愧疚道:“对不起,兰芷姐姐。”
兰芷摇头:“没关系。”
“谢夫子太可怕了。”小馒头跺脚道:“都怪姜一舟。”
梅林中,裴熙文下了学堂,便跑到了蒙学堂,刚到廊庑,便看到了一道娇小的身影闪到跟前,抱住他的手臂。
“裴熙文,你是来找我的吗?”
裴熙文:“我不是……”
季莺歌惊喜的抢过他怀中焐热的帕子,打开,翡翠般透明的糕点,看起格外喜人。她甜笑:“这是给我吃的吗?”
“哎你别……”裴熙文看着被吃完的糕点欲哭无泪,没好气地瞪了眼季莺歌,他夺过糕点,继续向蒙学堂走去,身后季莺歌跟上来,“你去找陆兰芷?”
裴熙文不耐烦道:“嗯。”
季莺歌眸底划过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她被谢夫子罚站呢。”
“罚站?”裴熙文一听,皱起长眉,清秀的脸上露出几分担忧,跑的更快了,季莺歌冷了脸,盯着裴熙文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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