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眠殿内，南惜凤靠躺在软榻上，底下垫张羊皮毯子，上头盖一面织锦薄被，手里头还抱着个小火炉，一面张嘴接着身边侍奉的人送过来的果子，吃得极为舒坦。

十五殿下畏冷，所以但凡是在殿中就得这么好好的伺候起来，只是这人一暖活就容易犯困，十五殿下现在就是两眼一眯一眯想睡觉呢。

“殿下，殿下？”

周莽连唤几声，榻上的男孩才慢慢睁开眼皮，似乎还是昏倦未醒的样子。

“什么事，周莽。”

“殿下，有人要见您，是崔家的小姐。”

“崔家的小姐，哪一个崔家的小姐，我不认识的。”

“您忘了？就是刘铁匠说的原先买了铜精矿的姑娘。”

周莽在一边解释。

“崔家小姐想必已经知道自己的东西被殿下买走了，现在以她父亲的名义求见殿下您，还是在年初三的日子里，想必心中也是十分重视那铜精矿的。”

“嘻，我管她重不重视呢，本殿下花了大价钱从那刘老头手上买下的东西，怎么就要来求见我了。”

“崔家小姐等那东西等了大半年了，可就被殿下买走，先到者先得，自然要来找您的。”

“呸，本殿也是花了高价钱买的，而且好东西谁都抢着要，本殿抢到了就是本殿的本事，她现在倒来找我的事儿。”

南惜凤果真就还是个孩子模样，大声斥道，连那张被子都因为动作太大掉下来个小角。

见十五殿下起了小性子，周莽就是连声劝慰几句，一面替男孩拢上被子，细致贴心得很。

“殿下不想去便算了，奴才给您去回了，只是崔家小姐一个弱质女流，大冷的天都特地到宫中找您，想来是真的看重。”

周莽说道后来，声音已经淡得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听到。

“周莽!”

周莽转身离去正要开门时，南惜凤出声叫道，引得他一回头。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本殿……哎呀算了，你去回了她。”

南惜凤照周莽说的，的确是生起了不忍之心，可一只脚刚准备迈出去，就被冷得一瑟缩身子，想开外头更是冷得很，于是把自己裹得更加严实了，招招手说道，眼睛一闭，准备在晚膳前睡个觉了。

“是。”

周莽应声，已经走到外间，把那帖子还给那个翘首以待的小太监手里头。

“殿下身子困乏，怕是不能会客，你送回帖子去说一声，让崔家小姐大冷天久等了。”

小太监应声出去，又是呼哧呼哧跑到了崔喜喜的马车前，隔着那卷青色帘子，年纪尚轻的小李子说道，声音阴柔，雌雄莫辨。

“崔家小姐，咱们殿下只怕是不能见您。天凉得很，十五殿下怕吹了风着凉，所以叫奴才同您说一声抱歉，您还是早早的回去，喝杯暖身的姜汤驱寒才是。”

小太监喘着气说完这么一番话，怯怯的仰着头张望那个青色轿子，确保了自己的声音能被听到才咬着牙齿，顶住上颚，只等着。

良久，自里头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来。

“回去？本小姐在这样冷的天出门来，便为了听你家殿下说一句身子怕受凉，喝完姜汤驱寒的话吗？”

崔喜喜一改先前的客气，提尖了音量斥道，手也是气势汹汹的扯开帘子，板着一张脸孔，不怒自威的样子生出来。

“我崔喜喜拿了阿爹的帖子，好好求见十五殿下一面，无非是想问上一问，十五殿下为何要抢我一年前便定下的铜料，当今殿下自来讲的是有前有后，谁先定下等着谁便能拿到东西，十五殿下身为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难道不应该以身作则，守住这么一个好规矩吗？再说来，殿下是什么样的身份，喜喜不过是个小官的女儿，十五殿下若是喜欢那东西，说道一声，我双手奉上给他也是要舍得且得恭恭敬敬的，哪里晓得，十五殿下拿得这样理直气壮，我也是有脾气的女儿家，也当得气上一气，断然没有吃亏的道理。”

这城门口到了这个点儿，往来的人也多出来便都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去，莫不是同情崔喜喜，站在少女这一边的了。

“劳烦您告诉殿下一声，谁都是父母疼着长大的，他怕自己身子受凉得病，我一个女儿家更怕，殿下也须得明白，什么东西都应该讲究个先来后到的。王二，咱们走!”

崔喜喜招呼赶车的汉子一声，收回了帘子坐回去。

“好嘞!”

汉子声音落下，连人带车打个转，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车马背影走得潇洒，清简决然，像是直挺而立的苍松。

轿内的喜喜，嘴角却是一勾，冷冷看着寒风中银装素裹的宫门，心中计策便是簌簌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