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床头的位置时，一架简约的落地灯亮了。

是韩盛霆开的，昏黄柔和的光线，让房间暖了起来。

初夏转头看他，微笑，“灯光很舒服，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开灯呢。”

他抿唇不语。

她说灯光很舒服，她笑了。他开心。

“哎呀，终于可以休息了。”

初夏自个儿坐到床上，躺下，把黑色的被子拉过来盖住自己。

韩盛霆则绕过床尾，在她的另一侧躺下。

一米八的大床，他躺在最边缘，和初夏隔得很远，中间看着再躺一个人都没问题。

他一躺下来就闭上了眼睛，被子也不盖，当然，唯一的黑色枕头也让给了初夏。

“韩盛霆，明天能不能把你这黑色四件套换成浅绿色或者嫩绿色啊？”

韩盛霆睁开眼睛，转头就看到初夏期待的目光，只是他没听到初夏的意思，眼里都是疑惑。

初夏拍了拍被子，“就是被子、枕头套和床单都换成绿色，我睡在这黑色的床上，盖着黑色的被子，我感觉我像个死人，我特别害怕！”

“！”韩盛霆有点愕然。

“不过如果你不想换，也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初夏说着把被子再次拉高，把自己的脑袋也蒙住了，看着有点像因为害怕而躲到了被子底下。

韩盛霆安静了一会儿，就挪到初夏身边，初夏随即轻轻转身，伸手搂住他的背，脸埋进他的胸膛。

这姿势太亲密，但是初夏不管了！

她似乎能够感觉到头顶上强烈的目光，但是她选择忽视，假装睡觉。

韩盛霆自然无法说话，初夏又不与他眼神交流，他就只能随她了抱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做根木头，免得动到她肩膀上的伤口。

初夏装睡，装着装着，还真安安稳稳地睡了下去，直到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她调整姿势，翻身。

在她平躺着并且脸朝上的时候，脸颊一侧感觉有点痒痒的，她头左右动了动，脸还是痒。

于是，她睁开了眼睛。

就着昏黄的光线，初夏立刻看到处于她脸部上方的脑袋，以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韩盛霆不仅盯着她看，他的一只手还抚着她的脸。

之所以会觉得脸痒痒的，这下知道了，是韩盛霆的手指指腹在她脸颊上划过。

即使她醒了，他也没有收手，看她的目光反而更加强烈。

“你、你怎么不睡觉？”

初夏被他的眼神吓得顿时清醒，隐隐中感觉他有点奇怪。

韩盛霆嘴角有了轻微的上扬，他在笑。

只是这笑，让初夏不明所以，她蹙了下眉头，“韩盛霆？”

“呵！”他突然轻笑出声。

下一刻，还停留在她脸上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他低头吻住她！

初夏：“！”

不温柔，很炽热。

韩盛霆大胆地去碰她的身体，初夏一个激灵推了他，只是他身体重，初夏在用力的时候扯到了肩膀的伤口。

在她辛苦地声音中，韩盛霆松开了她。

空气入肺，初夏有些幽怨地瞪着他，“我生气啦！”

“嗯。”韩盛霆一手撑在床上，侧身注视着她，轻轻回应了一声。

初夏的气瞬间没了，不是她不气了，而是她的注意力被韩盛霆的那个“嗯”字吸引了过去。

初夏很清醒，她确定他这是说话了，“我想再听一次。”

“为什么想跟哑巴睡？”他突然问道。

这问题让初夏眉头拧紧，韩盛霆又接着说：“哑巴的身体有问题，你靠近他，是因为钱吗？”

“你……”初夏动了动嘴唇，一时说不出话。

如果不是他还穿着韩盛霆的衣服，如果不是他的模样没变，初夏差点以为自己见鬼了。

这个说话的韩盛霆，似乎“不是”那个不说话的韩盛霆，初夏的内心震荡了。

“我不图他什么，我想帮助他。”

初夏缓缓坐起来，一直看着他，心里一片悲凉。

“听起来很圣母。”韩盛霆不以为然，“但可惜啊，没人帮得了他，你也不可以。”

“为什么？”初夏追问。

韩盛霆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后脑勺当枕头，“因为哑巴自己不想醒，要不然我也不可能现在跟你说话。”

“你的意思是，晚上他睡着了，你才能‘出现’？”

“呵，你倒适应得挺快。”他脸上带着赞赏的目光。

初夏呆坐在床上，偶尔抬眸看向躺靠在旁边的韩盛霆，他的模样依旧，但是神情变了。

他这算是明显的“精神分裂”。

睡意早就烟消云散，初夏似乎只能先消化这个事实，并尝试继续跟眼前这个人交流，“我怎么称呼你？”

“叫四爷。”他说，“我喜欢别人都尊重我，你也不例外，别喊全名，我不喜欢。”

“你明明就是韩盛霆，干嘛喊自己哑巴？”

初夏话音刚落，突然一只大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眼里有怒气，几乎是吼出来，“他是他，我是我！”

阴晴不定的人。

初夏想把他的手掰开，只是他力气太大，“放、开！”

脖子很疼，初夏几乎透不过气，但是还是极力地说着：“韩盛霆……救我……”

“别喊他名字！”他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初夏大概知道，她喊他全名的时候，可能会唤醒那个不说话的韩盛霆。

此时的她，心里的难受比脖子更甚，眼里氤氲了湿意。

韩盛霆看到她眼角有泪，眼里闪过惊慌，但这似乎不是他此时的情绪，他逐渐痛苦。

“滚！”他放开初夏的同时，转身下了床，冲了出去，初夏边咳边跟上他。

“四爷！”一直在外头的陈南渊被惊醒，韩盛霆已经冲向了治疗室。

初夏抚着门框，跟陈南渊说：“快把医生叫过去，他状况不好。”

一阵兵荒马乱。

初夏被禁止进入治疗室，她在门外，听到里面乒乒乓乓，夹杂着吼声，不多时，她还听到了狼嚎的声音！

“陈南渊，里面有狼？”初夏虽然是向陈南渊问话，但是却是肯定的语气。

“希望初夏小姐保密。”听陈南渊这么说，初夏跌坐在地上。

这个月，这是韩盛霆第三次发作。

石天惊来了之后，示意初夏先回去睡觉，但初夏却一直等到了天亮。

因为天亮后，治疗室的门才被打开，但初夏仍然不能进去。

杨来过和白子旭还在里头，石天惊走出来就把门给关上了，“看来你们也没法睡了，我们先去吃早餐。”

石天惊提议后，初夏和陈南渊跟上他，只是他们两个跟班可不是为了吃早餐。

其实石天惊主要是让陈南渊和初夏交代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南渊说得很简单，他就是一直守在门外而已，像个古代的近身护卫。

内容主要还是依靠初夏交代的来记录，陈南渊在听到初夏说房间里发生的事情时，不可思议得瞪大眼睛。

石天惊点着头，不批评初夏，也不评论，只是交代她：“你今晚继续跟他睡。”

“啊？”初夏懵。

“石医生，初夏小姐似乎很能刺激四爷，这还要继续睡一起，万一……”再发作怎么办？

后面的句陈南渊没说出口，石天惊也懂，“发作频繁不见得不是好事，触底才能反弹，如果不是频繁病发，我们怎么知道，他身体里还藏着一个会说话的分裂人。”

“他这样，会有危险吗？”

初夏想起在治疗室外听到的吼声和狼嚎，心里还在颤抖。

就算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也能猜得到，他是在和狼搏斗。

石天惊注意到了初夏脖子上的掐痕，“跟他在一起的人比较危险，比如你。当然，今晚我们在他房间里安装个呼叫器，万一你有危险，你就按铃。”

初夏皱着眉，“你现在是想持续刺激他。”

“是，但是需要你帮助。”石天惊不否认自己的目的，“他压抑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不想做回他自己，他离原来的自己越来越远，他想丢掉原来的那个自己。”

初夏摇头，“石医生，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四爷被绑架那年已经十岁，以他的高智商，他肯定无法接受自己被绑架和虐待的，这种弱者的意识一直潜伏在他的潜意识里面，他一直不认可那时的自己，他想把那个时候的自己摆脱掉，所以才有了你昨晚见到的那个自信又狂妄的人。”

听到石天惊如此解释，初夏不由得想起上辈子那个总是纵容自己的韩盛霆。

上辈子的他，会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欺骗，原来不是他笨，而更多的可能性是，他自己也不想活！

意识到这点，初夏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

石天惊继续说，“其实我觉得四爷并不像现在看来的那么脆弱，被虐待也不过是皮肉之苦，但是他的情况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所以我猜想，当年可能还发生了一些事情，给了他非常大的精神压力，这个事情不挖出来处理掉，他很难好。”

初夏心里很乱，昨晚的韩盛霆，确实是分裂后才说话。

可是他第一次开声的时候并没有分裂，那时在车里还叫她走。

细细想着，他掐自己脖子，最终也还是放手了，只是他自己又失控了。

“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配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