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有几个条件。”李云勇沉默了好一阵，终于开口。

“说说看！”戴笠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边扭着脖子，一边问道。

“第一，我宁死不打八路军、新四军等共产党武装。”

戴笠点点头：“同意！国难当头，兵临城下，我们首要的，是团结一致，将日本鬼子赶出中国。”

李云勇接着说道：“第二，我的队员我自己挑选，自己训练；听候你们调迁，不接受你们改编。”

“可以。”戴笠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以共制共，正是他的目的。

“第三，我的队员按照新四军的条令条律管理，穿着内务和学习训练，你们不得干涉。”

“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戴笠根本不想理会。

“最后，要一个收音机，我们要随时收听延安的广播。”这一条，才是最为关键的。

“这个？我要请示汇报，不能马上决定。”戴笠说道。

“那么，那些底片……”李云勇故作怯生生地问道。

“李队长，这些事情，对于我们国军军官来说，根本都算不上问题”，戴笠说道，“‘军统’接到这样的举报多了，一般给予训诫了事，最多罚点饷俸。如果是你情我愿，我们还会成人之美。共产党那种清教徒般的日子，的确太苦了，如果李队长有心弃暗投明，一切好商量。”

“不可能！”李云勇断然回绝。

“我和贵党打过多年交道，深知贵党对待叛徒是绝不留情，我完全理解李队长的态度！但是，这份文件，李队长能不能签个字？”戴笠将一张纸伸在李云勇面前，只见上面写着：

“自新声明：

本人李云勇，原系国民革命军新四军教导队队长。因受共产主义思想蛊惑，做出了进攻友军、危害民国的不义之举。经过党国教育，本人幡然悔悟，决定改过自新，志愿重新加入国民革命军特遣队，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不怕牺牲，为抗日救国贡献自己一份力量！

自新人：

中华民国三十年四月”

李云勇劈手夺过“自新声明”，三下两下撕得粉碎，狠狠地扔在地上：“痴心梦想！”

两个特务唯恐李云勇再次暴起，将他双手双脚用铁环牢牢扣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戴笠一笑，又变戏法般地拿出一张“自新声明”，贴在李云勇面前：“李队长，你再看看！”

李云勇头脑“嗡”地一下：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份“自新声明”，在签名一栏，分明签着自己的名字，并按着鲜红的指印！

而且，签名惟妙惟肖，就连李云勇自己也分不清楚真假！

“这怎么可能！”李云勇也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失声喊道。

“怎么不可能？”戴笠轻轻一笑，“李队长也太小瞧我‘军统’了，实话告诉你，‘军统’从‘复兴社’开始，就不拘一格用人才，无论是江洋大盗，还是偷窃高手，只要有一技专长，并诚心为党国服务，‘军统’都会敞开大门。所以‘军统’里面人才济济，不缺‘鼓上蚤时迁’和‘圣手书生萧让’，搞到你的签名并临摹，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至于你的指印，你烂醉如泥时，我们顺便按上去的。”

“噗！”一口带血的唾沫喷在伪造的“自新声明”上。

”唉呀！李队长怎么这么粗鲁？"戴笠收起手上的“自新声明”，故作痛惜地啧啧说道，”这份声明，我还要放入李队长档案，污损了，多不好？“

”卑鄙！“李云勇咬牙切齿。他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不仅是凶残狡猾的日本鬼子，还要时时提防“军统”的背后算计！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稍有不慎，就可能掉入万丈深渊，不仅粉身碎骨，还会身败名裂！

“李队长，我们好好合作，如何？”戴笠继续开出条件，“只要你能带领这支特遣队，配合国军完成敌后突袭鬼子任务，我戴某以党国的名义保证：销毁所有档案，安排你们安全体面回到新四军。。”

“好！一言为定！”李云勇从牙缝中迸出这么几个字。

“成交！为表示诚意，”戴笠边说边拿过照相机，打开暗合，取出胶卷，当着李云勇的面，将胶片拉出曝光，“快给李队长松绑！”

第二天。

嘹亮的起床号响起，随着铁门一扇扇打开，“反省院”的战士们懒洋洋走出囚室，却惊奇地发现，耳畔没有了看守特务粗暴的呵斥声，操场上也没有了荷枪实弹、如临大敌的宪兵，只孤零零站着一个人，此人穿着一身战士军装，如同一棵大树般挺立在那里，正是他们敬爱的李队长！

“队长！”战士们惊喜交加，纷纷向李云勇奔了过来。

“集合！”听到这熟悉的低沉有力的声音，战士们快速在李云勇面前站成六排。

“立正，向右看齐，报数！”

“1、2、3、4……”

声音简短响亮。

“报告队长，教导队全体集合完毕，应到68名，实到63名，另有炊事班5人，正在准备早餐，请指示。”

报告之人，是今天值日的中队长陈贵水，尽管身陷囹圄，但整个教导队依然保持着军中习惯，每天都有干部值日带班。

“全体都有！十公里越野！开始！”李云勇简短命令。

“1、2！”全体队员喊着号子应答者，排成三列，沿着狭小的院子，一圈又一圈地跑动着，一边高唱新四军军歌：“光荣北伐武昌城下，血染红了我们的姓名……”

这是李云勇护送叶挺将军去谈判被扣押以来，第一次与自己的队伍如此没障碍地接触。“陈贵水、王五娃，李二狗……”李云勇看着眼前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既欣慰又疑惑。欣慰的是，整个教导队骨干基本都在，没有埋骨在皖南茂密的森林之中；疑惑的是，如此强悍的一支突击力量，怎么可能能让国军全部俘虏？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立定！”李云勇喊道。

“1、2！”跑动的队伍合着节拍，突然停了下来，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战士，此时个个如伫立的木桩，纹丝不动。

“各小队带回，洗漱，整理内务，十分钟后这里集合。”李云勇命令简洁果断。

炊事班抬上几桶热气腾腾的热水，还有新发的香胰子，毛巾和牙膏牙刷。

戴笠的承诺，还是不折不扣地兑现了！这让李云勇心中略微一宽。

李云勇洗漱完毕，立在操场中央，很快，队伍又站成六排。

这是新四军教导队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条例条令在组织训练，而不是以前每天和驱赶犯人一样，逼迫着跑步锻炼。所以周围高墙上的特务们都觉得很新鲜，一个个端着碗，含着馒头，崔天站在岗楼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一切，不知道这帮新四军又要玩什么花样。

李云勇手一扬，突然，队列里爆发出“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雄壮的歌曲声。

炊事班有抬着冒着热气的几个大木桶上来，还有一叠搪瓷碗和筷子。摆放成六个大圆圈。

在歌曲的尾声，六行纵队迈开步伐，边走边唱，围城六个整齐的圆圈。

“坐下！”李云勇命令。

“刷！”所有的新四军战士立刻坐在地上。面前，是摆放好的碗筷。

“开饭！”李云勇说道，然后自己走进一个圆圈的空缺位置。

炊事班在每个搪瓷碗里倒上红薯玉米稀饭，再给每个战士发两个全麦馒头和一个榨菜头。

这就是李云勇舍命为教导队争取的伙食待遇。

整个操场静悄悄的，近70号人吃饭，竟然没发出一点声音。

“院长，您的肉包！”一个小特务将一盘油香四溢的柔白肉包递在自己眼前。

崔天环顾四周，周边的看守特务，有的翘着二郎腿、有的斜靠着墙，有的勾肩搭背，一边谈笑一边吃着早点，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他将盘子猛地摔在地上：“你们就知道吃！看看人家新四军，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你再看看你们，个个松松垮垮，哪像革命军人！还好意思叫别人是‘共匪’，我看你们，真的是一帮阿飞流氓！全体集合，留下警戒哨兵，其他人，给我也跑十公里越野。跑不了的，给我卷铺盖滚蛋。”

半个小时过后，特务们陆陆续续回来了，个个大汗淋漓，疲惫不堪，很多人瘫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严重一点的，甚至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起来，都他妈的给我站起来！看看人家新四军，在干什么！”崔天一边怒骂，一边用脚踢着倒在、坐在地上的特务：“如果新四军现在越狱，不说别的，就让你们追都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