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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地震
【鹊山之战】第一篇章——淮扬烟水一夜散『楚天遥』(二)
也不知道那女子踢到哪个穴位,让他在冰凉石板上跪了足足一刻钟,楚天遥好不容易才恢复力气爬起来。他攥着拳头,窝心气堵得难受,怒气冲冲使劲踩那些树枝,黑灰沾满脚上穿的云纹薄棉鞋,原本白披风也弄得有些邋遢,可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只好捡地上的石头往水里扔,看着溅起的水花也不解恨。
淮水款款而流,楚天遥气得“咔嚓”一下用力过猛把扇子给折了。这下可好了,扇子本就是父亲亲笔所绘的得意之作,是他偷偷带出来把玩,回家可成了麻烦事。楚天遥看着断扇不知所措,眼看就要到日暮时分,再不回去吃晚饭怕真得挨家法。他想想,兴许躲到母亲背后,让母亲求求情可免了家法,于是便壮着胆子朝家走去。
楚天遥低头闷闷不乐地走了半里路,突然跟前窜出四个身着灰色粗布长衫的飙形大汉,他抬头一看,四人手中均拿着两尺长竹鞭。
为首者敲了敲手里的竹鞭,凶神恶煞地说:“堂堂郡守家的小少爷你也敢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他吓得倒退两步,一不小心脚后跟被石板上突起的块垒绊倒,整个人仰面跌坐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刚想爬起,却摸到滑腻的青苔,只好哆哆嗦嗦地向后挪动着,辩解道:“郡守家少爷怎么了,今天离火节玩火就是不对,我教他规矩来着!”
“哟!”那家丁冷笑道:“都有人敢教训我们家少爷,我看你也是骨头痒了,欠打吧!”
说罢,四个大汉扬起手里的鞭子,兜头打下去,这可比他父亲下手狠多了,一鞭下去皮肉见红,火辣辣地疼,十几鞭下来楚天遥吃痛大叫,赶紧从他们腿缝间窜出去,踉踉跄跄跑了几步,没跑两步又被摁下挨打。一向娇生惯养的他哪挨过这么实在的鞭打,哭着喊着拼命抱头逃窜,越挣扎打得越狠。
“你们欺负人!我要向郡守告状!欺负百姓!”他哭得鼻涕糊了满脸,但是嘴上绝不认错。
其中一名家丁干脆扔了竹鞭,一脚狠狠踩着楚天遥的手腕,野蛮地说:“给老子跪下认错,打不死你个贱胚,还敢犟嘴!”
楚天遥被这一脚踩得剧痛钻心,只听咔擦一声脆响,手腕那根细桡骨被踩断,疼得他眼泪喷出眼眶,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剧痛!以至于他忍不住大叫,那声音老远都能听到,周边的人纷纷探头看怎么回事。
石板路青苔上的雨水混着血,流出几条淡红色的小河。楚天遥喊到嗓子都哑了,浑身痛到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活着一般。忽然之间,他恍惚听到了远古百兽的长啸,巨大的力量在他的七经八脉膨胀,浑身每一寸骨头仿佛被千斤之力碾压而过。
他已经没有力气喊叫出来,甚至丝毫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但那哮吼声滚滚而来,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
那恐怖的颤栗又出现了,楚天遥瑟缩着不停发抖,极度害怕地抱住自己的头。
家丁的踩在楚天遥手腕上的脚刚收回来,一下没站稳滑到在地。其他人刚把同伴扶起,嘴里还骂骂咧咧道:“这小子还有能耐啦!”
淮水的水面开始抖动,鱼虫纷纷跃出水面,砸出巨大的水花。树上的鸟雀倏然间振翅高飞,发出嘈杂的鸣叫声,比菜市口还要吵闹。紧接着蛇虫鼠蚁四下乱窜,惊恐绝望地嘶鸣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心里直发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都觉得不太对劲。
这时候,周边突然叫喊声四起:“地震了!地震了!地震了!”
“胡说八道!江陵郡几千年就没地震过!”
“唉呀妈呀,真的地震了!”
“快逃快逃!”
“这小子作祟啊!”
刹那,他胸腔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仿佛炸裂的雷声,要击碎大地一般!
地面开始裂出缝隙,并且不断变深,有些逃命的人不小心跌落深坑之中。让人无法抵抗的晃动感磅礴而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砖瓦酥簌簌地向下掉落,将青石板地面砸出坑洞。人们惊恐交欢慌作一团逃命,鸡鸭扑棱着翅膀到处跑。所有可以倚靠的东西都失去了重心,碎裂声不绝于耳。
楚天遥感觉到一阵阵剧烈的摇动,晃得他天旋地转,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完全不受控制地在颤动。转眼间围着他的恶家丁作鸟兽散,无数人疲于奔命,哭嚎声此起彼伏。他咬着牙勉强站起来,灰垩色砖墙在他身后噼里啪啦倒了一大片,就快要砸到他的时候,他使出吃奶的劲儿连滚带爬向前跑,墙在他身后不断倒塌,他顾不得身上疼痛加快脚步,巨大的声响轰然而至,他来不及想哪条才是回家的路,只能哪里没有倒墙就往哪里跑。此时,一幢茶楼径直朝他砸下来,四周实在避无可避,楚天遥干脆闭着眼睛跳进淮水里。
他在不到一丈深的水里划拉了半天,岸上哭喊声四起,烟尘漫天,淮水的水面不断有震颤的波纹荡开,大鱼小虾跃出水面。有些会游泳的人直接往河里跳,带着的泥土把清澈的淮水弄混。但是转眼间,淮水从大地裂缝里渗漏下去,水平面不断往下降。
平日里懒洋洋的野狗家猫个个窜得飞快,根基浅的小树花草被晃倒,横七竖八伏在地面。
须臾间,大地停止了震动。
原本到酉时才到黄昏,现在申时已经灰蒙蒙一片,遮天蔽日的烟尘几乎让人看不见太阳。
楚天遥哆哆嗦嗦走上岸,被凉风一吹更加冷得不行,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一看四周房屋倾塌,楼堂馆所几乎被夷为平地,根本连回家的路都认不出。他攥紧了拳头,生怕这双手再颤抖起来。
不绝于耳的哀嚎声,听得他毛骨悚然,他不敢看那些浑身是伤的人,扯着湿漉漉的披风想裹紧点,看见前面有颗空心榕树,便脱了披风躲进榕树洞中,里面几只耗子尖叫窜出去,他感觉脚底下还踩着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八成把耗子幼崽踩死了。可眼下只有这里能避风,天已擦黑,四处一片昏暗。
他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楚天遥蹲在树洞里发呆,想回家找不着路,可是又怕回家挨打,这么磨磨蹭蹭发了好久的呆,抬头一望,树洞口已经挂着月牙。
此刻伤口沾了水犹如刀割蚁噬般疼痛,他长这么大还没遭过这样的罪,只得把头靠在膝盖上小声抽泣着,心里万分难过,万分懊悔,早听了母亲的话下课就回家,也不至于吃苦头。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在外人面前显露,这是妖邪之力,震坏东西事小,引来杀身之祸怎么了得!”
“败家子,次次倒数,楚家怎么出了你这个废物!”
“叫你去读书,又不是叫你去送死,哭什么哭!”
“不准习武!那等山野匹夫才学的玩意,别丢楚家百年书香门第的脸!”
“顽劣不堪,气死我了你!”
父亲的责骂在他脑海里盘桓,考了最后一名挨了夫子骂,书丢了,扇子也折坏了,要是郡守一状告到父亲那里,还不知道今天会怎样。可他抬头看看外面,又没勇气走出去,夜风裹挟着凄厉的哭声,听得他心里发毛。眼泪在眼眶里的转,他想起母亲做的鲍鱼焖鸡,肚子咕咕叫了几声,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
楚天遥赶紧抹了抹泪,默默地想:“父亲那么英明神武,家里肯定没事的。在这里躲一夜,明天一早回家。”他边想边轻轻拍着自己胸口自我安慰,可右手腕一动就剧痛,只好无奈叹了叹气,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这会儿外面飘过一阵白影子,仿佛是件衣服凭空这么飘过去,楚天遥想起安婆婆给他讲的鬼故事,那些女鬼就是这个样子,他害怕地缩在树洞里,不由自主把头埋进臂弯,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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