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七月，太阳本就烈，中午当头更是疯了一般炙烤大地，别说是人了，就是没有生命的山石都被晒得龟裂，随时都有塌下来的可能。热气扑面而来，再一点就要把人烤熟，豆大的汗滴接连不住外下掉，溅落在扬起的尘土中沉重得再也滚不动，最终叹息着淹没在这样蒸腾的世界里。

“驾！”

狠狠一甩皮鞭，座下的宝马更是飞奔向前，黄土在踢踏的马蹄声中疯狂地飞舞。

方戟此刻心如火燎，汗水在他坚毅的眉间不断滑落，最后隐入胸襟洇开一团深色。

自接到京都来的急报他将军中事物全数交由副将王阳管理之后便立刻动身，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

跟随他多年的战马墨炎也感应到主人内心的焦虑，丝毫不敢有片刻懈怠，卯足了劲撒开蹄子拼命往前跑。

察觉到不对劲方戟立刻一个飞身接连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只听“轰”的一声墨炎前腿一软已然软倒在地，荡起满地尘土。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见着马儿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它无力地躺在地上，粼粼的目光无辜地盯着主人，似乎在表达自己的歉疚。

方戟心疼地胸腔一阵血气翻涌，摸索出腰间的水袋，仅剩的小半袋水全都倒进了墨炎的嘴里。

他轻轻抚摸墨炎的毛发：“好孩子，辛苦你了！”

天堑谷地处南方与东俞的交界处，本就人烟稀少，这样煞人的天气更加不会有人经过了。若是墨炎再坚持半天前方就有驿站，可惜……

看着艰难挣扎翻身的马儿，方戟知道它是如何都跑不动了。只是新帝登基在即，他实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突然一阵微弱的马蹄声传来，方戟向来耳力过人，条件反射地竖起耳朵，微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放大，他紧皱的眉头不由地舒展开来。

快速起身往身后快跑，果然不出他所料，一个面容俊俏的年轻人正悠哉的骑马而来。

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北沈二公主沈朝珠。

方戟连忙张开双臂拦住，待她一收缰绳马匹站停后，方戟抱拳说道：“在下的马累倒了，适逢紧急关头，不知兄台能否将你的马匹借我一用？”

沈朝珠默不作声，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方戟一阵，又看了一眼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依稀可以分辨的马笑道：“将军可是从前线而来？”

面有菜色，嘴唇皲裂，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应该是长途奔波许久未曾得到休息。但他身姿挺拔如松，双眼如炬，一团火焰仿佛要从他眼中迸裂开来。

虽是满身风尘，可这样铁血严谨的气质，沈朝珠不用想就知道此人必定是长年生活在行伍之中的。

试探地问道：“将军莫不是鼎鼎有名的上将军方戟？”

方戟此番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华岳戟，也是一身布衣打扮，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却一眼看穿自己的身份，眼力过人不得不教他赞叹。

情况紧急他也不想隐瞒，干脆道：“正是！”

沈朝珠闻言蓦然精神起来，圆溜溜的杏眼流光四溢。一个翻身下马，她一把抓住方戟的手，言辞欣喜道：“真是将军啊！我向来敬佩将军这样的大英雄，没想到今天竟能真的遇见将军，实在是欣喜之至！”

“那小兄弟可否将你的马借给我？”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方戟微微不适，他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两人距离，弯腰又是一礼。

明晃晃的一口白牙咧着，双手紧紧粘着方戟的胳膊，沈朝珠不假思索道：“这是当然！莫说一匹马，只要将军想要，拿去便是了！”

“但是有个条件！”

方戟感谢之词还没有说出口，她却话锋一改，两眼骨碌骨碌地转，好不娇俏。

“我自会千金重谢小兄弟的！”

沈朝珠毫不为意地一摆手，“诶……我岂是如此庸俗之辈？马匹借与将军，将军将所要办的事情办妥之后只要带我参观一下南方的军营即可！”

“荒谬！”

方戟万没有想到年轻人会提出如此要求，果断一口拒绝，反而重新审视面前的人。

“军家重地，岂是闲杂人等可以随意进入的？”

“怎么是闲杂人等呢？”沈朝珠秀眉一皱满脸的不赞同，煞有介事道：“让我来想想将军此番长途跋涉所为何事吧！”

“嗯……据我所知此番正值东俞压境，将军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只身回京，怕是南方要经历什么改朝换代的大事了吧！”

双手背于身后故作老成之态，临了还故弄玄虚地冲方戟抛了个飞眼。

“鱼儿，鱼儿，说不定事成之后你还能加官进爵呢！那我岂不是一马得道，主人跟着升天啊！哈哈……”

饶是她的话几多不正经，棕色小马还是很配合自家主人，也是仰头一声嘶鸣。

见方戟无动于衷，沈朝珠只好故作气馁地耸耸肩接着道：“将军若是拿不定注意，在下就先走了，这太阳可是毒的很呐！”

“是么？你觉得你走得掉么？”

方戟轻笑，再抬眼已是满眼冷色。虎爪一收，电光火石间沈朝珠白皙纤细的脖子已经被紧紧锁住。

无意伤她性命，方戟只是见不得沈朝珠自以为是的模样，再说他也没有时间跟她在这耗着。

稍稍加重手上的力道，沈朝珠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本就不小的一双眼更是快要瞪出来了。

她死死地盯着方戟，暗自也是发了狠的，就是不肯松口。

今天倒是遇到了个硬骨头，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当真是活腻了，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方戟如是喝道，语气并没有多少狠绝。

沈朝珠笃定他不会痛下杀手，即使觉得胸腔快要炸裂，却也不改嬉皮笑脸，“咳咳……不会的！要是因为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污了将军的威名将军多亏呀！”

油嘴滑舌！想他方戟纵横沙场今日却斗不过一个毛头小子，方戟心中也颇感无奈。

就在沈朝珠两眼直翻命悬一线之时方戟一个甩手，沈朝珠两腿一软跌坐在地。贪婪地喘息着，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挤进胸腔她才稍稍好受点。要知道她刚才也算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啊！

“就依你所言！”

恨恨地瞪着方戟的沈朝珠闻言立刻换上笑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闹剧。

“君子一言，小可自是信将军的。马匹将军尽管拿去，还有马上的粮食与水将军可一并拿去。至于将军的马……”

墨炎像个孩子一样正瞪大了双眼看着两人，沈朝珠飞快跑上前去抱住它的脖子，亲昵地将脸贴在它头上，大声地冲方戟喊道：“将军的马就交由我照顾吧！”

收回视线不再耽搁，方戟一个翻身上马，抱拳应道：“好！十五日之后我们边关见！”

“墨炎……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墨炎呀！你可知我这一路听了多少有关你跟你家主人的传闻！”

怔怔地看着方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前方，纤手下意识抹上脖颈，虽有微微刺痛，但嘴角绽开的欣喜之情却是不假，还夹杂着几分不自知的羞涩。

方戟……

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沈朝珠没想到此番南方之行，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那个像神一般存在的男子竟然真切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在心底渐渐地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