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于冬冬，今年21。

我这人没啥优点，当然也没啥大的缺点。人生自有记忆以来基本平平淡淡，小学初中稳稳的三好学生，到了高中也勉强优良，高考成绩不好不坏刚够一本线，本以为就可以这样从容的踏入大学，开始平静偶尔泛点浪花的生活，谁知道高考这道坎还真没迈过去，四个志愿纷纷滑档，最后高不成的低不就，只能复读。

复读的结果还是相当不错的，如父母所愿上了S省的C高校，开启了离家1200公里的周期性旅行。

故事也要从这时候说起，坐标北纬37度，时间2017年。

我大四，走在人生的交叉路口，而我的老同学们，都毕业工作一年了。

这一年，应届毕业生765万，往届毕业生50多万，国内有含金量的证书考试报名人次屡屡爆表，每10个人里就有5个人备考公务员或是二战甚至N＋1次战。虽然国家加大了对大学生创业的投资力度，然而对像我这样的凡人来说，创业就是ideal，这玩意儿吧，就像我的生理期一样，来时无影踪，去时也匆匆。

眼瞅着还有一个月就答辩了，意味着我离打包滚蛋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今年S省的夏天来的格外迟，都五一过了，我还是长裤长袖随着人潮往食堂挤。

“冬，三方签了吗？”大栗子揪住埋头往前冲的我。

“还没。”其实我就想一门心思往小炒肉窗口挤，压根不想理她。

“墙都不扶就服你。”大栗子伸出两只手比6。

好容易到我，大叔颠个勺抖啊抖，等到我餐盒里几乎全是青椒，肉片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大叔目不斜视：“下一个。”我懒得和他理论，端着盘子挤出长长的队伍，大栗子站在1米开外的地方看着我皮笑肉不笑。

“呀，兄台好耐心。”

“跟你比差得远呢。”大栗子努努嘴示意我前边的空位可以坐。我佩服她每次都能在堪比北京地铁站的一食堂占到座，看看桌面上摆满了她的东西，书，水杯，伞，帽子，就差把姨妈巾也摆出来了。

“怎么还没签三方？”大栗子着急。

“我总觉得不太合适。”

“哪不合适？”

“先不说我一个重点高校的去卖快销品，光销售员这一行我也做不来啊，我不是那块料。”

“当初劝你时犟的跟头牛一样，现在反刍，自己觉出不对了。”大栗子抑制不住幸灾乐祸的口气。

我赏她一记飞刀眼，继续吃我的小炒肉。

“别刨了，盘子底都快空了。”大栗子嗓门大，邻桌的几个男生扭头看着我乐。

要搁平时，我肯定一秒淑女坐，再利落的回击，但是今天，总觉得心里堵得慌，懒得和她计较。

大栗子看我蔫蔫的，也收起贱兮兮的笑脸，秒变正经口气：“我六叔他们店明天要来我们学校专场招聘，你去吧，我提前跟他打声招呼。”

“你六叔？你爷爷到底有多少私生子？”我惊呼，据大栗子说他爸就是私生子，还是他爷爷老来得子，连带着她和她亲弟从小就比兄弟姐妹高一头，万千宠爱集一身，简直不要太霸道。

“瞎扯什么，我六叔是我大伯的儿子，你也知道我爷爷50多了才有的我爸，我六叔比我爸小个十岁，比我也才大几岁不到。”大栗子向来不避讳谈她的家世。

“莫非你爸未成年就有了你？还有，你管你大伯的儿子叫叔？”我敏锐的察觉到她话里的bug。

“谁说的，也快20了才有的我好吗，而且我六叔和我爸差的不大，按我爸那辈算正好排第六，从小他们就让我叫六叔，我都习惯了。”

“贵圈真乱啊。”我笑着逗她。

“别闹，跟你说正经的，你去吧，真的挺适合的。”

“卖汽车？”我压根没放心上，早就知道大栗子是纯纯的土豪出身，他们家是家族企业，还是卖汽车的，仅此而已。

“你别小看我六叔的店，是我爷爷公司旗下涨势最劲头的，而且我六叔是澳大利亚留学回来的，跟着他学习，保你受益匪浅。”大栗子提起她传说中的六叔满脸崇拜，眼里都闪着bulinbulin的光。

“我的大小姐，连你都说我不是销售的料了还让我去卖汽车，这不是打你自己的脸。”

“谁让你去卖汽车了，再说了他们店都是中高档车，劳斯莱斯上百万一辆，每个月都有任务，卖不出去提成都拿不到，再退一步说，他们的销售员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让你去，我都不放心。”大栗子对我很是嫌弃。

“得，卖车还没资格请问你让我干什么，千万别说车模，我恐慌。”

“哈哈哈。。。。。”大栗子笑的乐不可支，“冬冬啊冬冬，我就喜欢你这股闷骚劲儿，明明自信的要上天，还非要求别人拉着，能不能要点脸。”

我白她一眼，收拾东西准备走。

“你去应聘会计。”大栗子语出惊人。

“。。。。。，”沉默半晌，“你知道我只有会计从业证吧？”我有点心虚。

“当然。”

“那你知道今年3月份会计从业资格证被取消了吧？”我心虚的厉害。

“是。。。。。是吗？”大栗子懵逼了。

我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没关系，我今晚回家一趟争取给你个满意的答复。”大栗子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有点无奈，大栗子真心替我着想，但是她不了解会计这行，专业院校的毕业生都不一定会被录用，更别说我这种半路出家的新手了，还是个搭末班车的，这行业，经验远比学历重要，老司机，有时候真的很吃香。但是大栗子很执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只能配合的表示等她好消息。

晚上临睡前，大栗子给我发来一段长长的语音，背后还夹杂着吵闹的音乐声碰杯声，应该是他们的家庭聚会，纯纯的本地口音。

“冬，我缠了我六叔老半天他才同意明天让你去面试，笔试就免了，你晚上往他邮箱发份简历，要详细版的，还要成绩单，四六级证书，对了，还要一张生活照，挑张美美的哦。”

生活照。。。。。一个会计还要生活照？确定不是车模？我腹谤。但还是起身按照大栗子发来的邮箱地址按要求发了所有的资料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提早背了书包去主楼面试大厅等着，昨晚闲来无事百度了他们家公司，发现大大小小开了好多分公司，4s店更是不计其数，足迹遍布沿海经济特区，没想到他口中的六叔竟然是他家族企业的掌舵人，能去他的‘店’打工岂止是受益匪浅啊，但这更加坚定了我今天会被第一轮刷下来的‘自信’，明知结局不好，但我还是早早来这守着，证明我的诚意。

8点30，一行人浩浩荡荡带着风走过来，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一身黑色西装很是利落干练，经过我们一帮应聘者时抬眼扫了一圈，然后目不斜视地进了第二会议室。

直觉告诉我这应该不是大栗子她六叔。

果然，正装的行政秘书一脸职业微笑：“大家久等了，面试临时改到第二会议室了，第一轮群面，分六组，每组六个人，请听到名字的人先进来，其他人耐心等待。今天面试的主考官是我们的资深人力主管黄经理，预祝大家取得好成绩。”

大栗子姓雍，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要是她传说中的六叔亲自来面试，恐怕我会临阵脱逃。

第一轮30分钟，没我。出来的六个人表情各异，有人欢喜有人愁。投了几个月简历，大大小小的面试不下十多场，面对此情此景，我已经可以做到平常心对待了。

一直到第五组也没叫到我，时间已经是11点，我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题都刷了两套，开始有点头昏脑涨。

站起身伸伸懒腰，正打算去走廊口吹吹风，会议室的门正巧开了。

“剩下的人请进来。”秘书还是面带微笑，没有一丝不耐。

我们鱼贯而入，长长的会议桌一面坐了五位面试官，黄经理居中，正在一页一页的翻看我们的简历，不知道是不是直觉感应，我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于冬冬，我先来提问你。”黄经理很严肃。

“好。”我点头。

“我看你简历上写着应聘的岗位是会计，请问你是会计学专业？”

“并不是，我的专业是勘查技术与工程。”

“那你第二学位是会计？”黄经理语气很机械化，并听不出来任何多余的意思，但是我此刻却有点尴尬，“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想来应聘会计？”

我忽然有点感激他的转弯，虽然他仍然是公式化的提问，但在我听来已经没有开始的咄咄逼人了。

“我自学了会计学，考取了资格证，现在正在备考CPA，我认为会计这个行业很特殊，需要不断地学习积累经验，我知道贵公司门槛很高，但是还是想来试试，我已经决心走这条路，也很有兴趣走下去，希望贵公司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很珍惜并且努力再努力。”我的回答很程序化，态度也很诚恳，我需要一个机会，不管会不会成功，也要保持微笑。

和我一组的还有一个应聘会计的女生，我们学校经管学院会计出身，她的自我介绍准备的很充分，差不多说了5分钟，介绍了很多实习经验，公司的来头听起来也不小。

面试官之一让她具体介绍她在团队主要负责的项目，她反应了几秒，就开始自信的滔滔不绝，然而我听不出来重点。

“所以，”面试官打断她，“你并没有具体负责项目？”

“我参与了。”该女生着急解释。

“具体工作？”

“记录主要是我做的。”

至此，大家都听出来了，她只是做了一个初级实习生该做的例如记录跑腿的活，核心业务并没有接触到。

面试官又陆陆续续问了我们一些问题，包括有个面试官问我还回不回老家，是短期还是长期留在这？抗压能力如何，面对压力怎么调节？能不能接受工作初期加班等等，我都按照自己的真实想法一一作了答复。

最后，他们给了我们官方的答复：请回去等消息，最迟后天下午8点会有通知。

我们站起身弯腰致谢，我在队伍末尾，依次经过面试官时我眼角扫到黄经理面前放的是我的简历，我当初是自己动手做的简历，并没有套用网上的简历模板，所以姓名有边框，现在我的名字旁边用黑色马克笔标注了一个大大的星号，很是显眼。

注意到我的眼神，黄经理神色并没有变化，反倒往后一靠姿势随意地坐着，全然没有刚刚一丝不苟的架势，看我的眼神也有点漫不经心，甚至是了然的一种随便，夹杂着轻视。

出了会议室我胸口有点气闷，黄经理的眼神也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口，多多少少有点呼吸不畅。

手机持续震动，‘大栗子’的专属头像不停蹦跶着。我调整呼吸，按下了接听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