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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白氅 一 入夏
今年的气候说来奇怪,甫入夏,便日头高照,焦炎出奇。
宫里虽然给各大臣派发了金夹膝、白瓷枕一应的避暑器具,各府亦不乏梅子汤等清热饮食,仍是热得难耐。
是以凤玉笙一有空暇,即躲到开明冥宫躲暑气,外面炎热,冥宫却如同孟秋时候那样清爽。溽暑燥热,她本乏食欲用膳,可临祭偏偏自学了几道开胃爽口的小菜,冥宫原就阴凉,菜品每每端来时,仿若刚在冰块中凉过一样,格外清热解火。
这日凤玉笙赖在临祭怀中,大口吞咽着他方做好的山楂羹,三口两口吃完,咂咂嘴回味道:“嗯,味儿不错,只是糖放多了,腻嘴。”
临祭气闷地努了努嘴,轻拍她翘起的丰臀,不乐意道:“腻嘴还吃这样快,都不知夸夸我,我手艺尚生疏,如此已十分不易了!”
凤玉笙不搭话,又随手夹起他炒的一小块肉,抿了抿唇皱眉道:“唔,你嘴不油,炒的菜倒是油得很。”
临祭对于凤玉笙于菜品的评说不置一词,反而对前一句执着得紧,他紧了紧怀中人,怏怏地质问:“难不成我对你说的话还不够好听么?”
凤玉笙偷偷笑了笑,并非他说话多难听,只是这些天听惯了赫连赞对洛熹的蜜语甜言,整日都是“心肝儿”,“心尖儿”地称着,其余话语柔情万种更是不胜枚举,于是她亦难免起了心思,想从临祭口中多多套出此些情话来。
可她仍是抑制住,故作矜持道:“巧言令色鲜仁矣,说话太好听未必是什么好事。只是会说情话的男子……怕是世上女子都难抵挡呢。”
临祭唇角染上笑意,露出编贝般的皓齿,他挥手熄灭烛火落下帷幔,一时鸳帏中盈满无边夜色,惟余一对璧人情深对视的目光流连宛转。
“说那么多话作甚,嗯?”临祭低沉地闷哼着凑近凤玉笙唇边,缱绻地低吻舔舐,吐息随之渐渐紊乱。
凤玉笙忙乱推开他,吞吞吐吐道:“你别来,我来月信了。”
她没诓他,这回是当真来了月信。
临祭凝滞须臾,强自压下浑身涌起的一股燥火,轻吻她的发,道:“也罢,恰巧我也有些话与你说。”
凤玉笙秋波流转生辉,更贴紧他,饱含期许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临祭看她温柔似水的模样,不舍得她落空,先好好用情吻了她一番,才开口:“我要去不周山一趟,收一收那里的怨魂游鬼,大约要三个月回来。”
凤玉笙听他如此说,眼神登时黯淡下来,黑着脸愤愤:“三个月,我和你成亲都没三个月!”
临祭埋到她颈窝,赶紧赔罪道歉:“为夫知错,可每隔百年我都会前往那处,娘子定要理解为夫啊。”
每隔百年都去,三千年来于他而言是一件十分平常无味的事,然如今的感觉大不相同了,他觉得有所挂念有所不舍,也知道有人牵挂自己,心头油然涌上暖意。
见凤玉笙丝毫不为所动,他又哄道:“你我早已心魂相通,是可见于梦中的,只要我有闲下来的时候,便入梦找你。”
凤玉笙眨巴眨巴眼,不屑地撇撇嘴,“我不喜欢睡觉,更不常做梦,你少费心。”
临祭细细摩挲起她一双玉手,沉吟片刻又道:“其实,此次前往,我还是为了送你一件东西,十分珍贵的东西,你定然会喜欢。”
“是什么?”一听此言凤玉笙忍不住倚过去追问。
临祭趁势拥她入怀,拉着她倒下,吃吃笑起来:“你倒急了。”
“我才不急,”凤玉笙四肢紧锁住他,点着他鼻尖,“你若离去那么久,还说话不算话,不能讨我欢心,看我如何收拾你。”
…………***…………
今年溽暑酷炎,有道士云是妖邪作乱。皇帝深信不疑,加之赫连祁两个后妃出了那样的大事,于是在宜春下苑大肆备下了一场名为作法祭祀的宴席,顺带再次宴请嘉宾。
日头正盛,宜春下苑的依依杨柳倒遮出一片凉荫,暖风温煦,倒也舒坦。
当朝皇上政绩提不上几件,对于筵席礼乐却是上心得很,是以平日里便忙得见首不见尾的宇文骁,这几日更是瘦了一圈。
然而歌舞升平中,他无暇欣赏自己精心预备的作法盛典,而是和周遭神采奕奕地闲聊起来。
他举起雕尾扇,遥指着上席在许相身侧殷勤斟酒弱骨纤纤的白净女子,嘀咕了句:“那位姑娘,以前似乎未曾见过。”
上席坐的,皆是北岫贵客、太师及家眷、右相等万般显赫之人,此位面生姑娘赫然在列,有些突兀。
“那像是戚大人家的庶女,戚红绡。”洛熹搭了句腔。
“戚大人,”宇文骁想了想,“可是那位致仕从商的戚孔方?”
洛熹点头:“正是。”
戚孔方名字里透着几分财气,早年曾在工部当职,官阶不高,但于风水事上颇有见地,头脑又灵光。扬名之后辞官,开了数家客栈,外来人怕人生地不熟遭了不测,皆道其客栈为风水宝地,是以戚孔方财源广进。
宇文骁双指轻敲桌面,沉思好一会儿,摇头道:“不对啊,我记得几天前似乎听闻,戚大人家起了好大一场火,家中无人幸免呐。”
“那大人是听错了。”赫连赞自上席下来,端着杯酒,款款落座到洛熹身侧,“这位戚红绡,因为生母身份低下又早逝,自己亦多灾多病,父亲嫌弃,主母为难,在戚府可谓连丫鬟都不如。那日起火时,戚家正办筵席,戚红绡则被驱到溪边浣洗衣物,这才幸免于难。据言那戚姑娘浣洗好衣裳回府时,整个人身子瘫在那处,烂泥般动弹不得。”
宇文骁啧啧,辩驳道:“二殿下初来岐国,怕是不清楚,戚大人虽风流,纳过多房妾室,可夫人贤惠,待偏房以及她们所生子女都很好,尤其待自幼体弱的戚红绡更是格外照顾。”
两人都与戚家不熟悉,皆是从传言评判,奈何每一种传言都有声有色,有血有肉,戚红绡一会是被全家珍视照顾的明珠,一会又成了贫贱江头自浣纱的可怜庶女。
流言无稽,二人不多做剖释,宇文骁看了眼许昱师身旁神色尴尬的郑瑾,转而道:“咦,她与右相如此亲近,太师一家怎生情愿?”
赫连赞佯装饮酒,偷眼瞟了眼洛熹,见她神色淡泊,听到许昱师的事,全然像在听浑不相干的故事,不由得松口气,欢欣笑道:“那场大火一起,戚红绡便成了戚家惟存的后嗣,自然承袭戚大人财货家产。加之她曾受过戚大人历练,于经商上有些头脑,现下又有天下人怜惜,许相娶了她,不过是得罪正房一个人,好处却多的很。”
宇文骁深深颔首,心道郑瑾虽名为嫡长女,人人让着宠着,只不过因为她生母家境煊赫,郑丘能到今日的阶品,她的功劳不可忽视。
只是据言郑丘如今这位续弦夫人月瑶瑶姬,风韵犹存,早年她在青楼时,两人就互有情素,郑丘为了干求名利才转而求娶郑瑾生母。
如是想来,他和月瑶姬对郑瑾的疼爱,未必有几分真心实意,她的委屈心酸,于他们而言,也没多大好在意的,钱权势力才最要紧。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说了句:“琅嬛苑不就是戚家的家业么,前一阵子莫名着了火,怎么这戚大人算尽风水,反而没能算准自己?”
赫连赞听来亦觉蹊跷,只揣测道:“人算怎如天算,况复天还有不测风云呢,更何况人呢。”
“嗯,有些道理。”宇文骁应和了句,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由头说得过去了。
两人又就其它稀奇事讨论一番,这才到了席散。洛熹听他们两个男子叨叨不停,早听得头大,立马大步跑开了去。
“你等等我啊。”赫连赞仍和宇文骁说着,一不留神她便跑远了,于是赶紧追去,直跑到宜春下苑外头的竹坞附近。
洛熹却白了他一眼,挽着凤玉笙手臂道:“笙儿,我们到街市上去买些首饰衣裳吧,对了,听说菀柳街新开了家胭脂铺,也十分不错,去看看吧。”
赫连赞喘息未定,曳了曳她衣袖,不以为然道:“不必吧,我也没见你用过这些东西,太过麻烦,咱们喝酒去,喝酒去。”
洛熹撇开他,不悦地扭向一边。
此时宇文骁徐步走过来,神色认真向赫连赞道:“二殿下,你便让她去吧,不如你我二人去喝喝酒,也可再探讨探讨。”
赫连赞为难地露齿一笑。
凤玉笙无奈扶额,赫连赞不解女子心思便罢了,不想宇文骁竟然连男子心思也不懂,哭笑不得道:“子毅,你是榆木脑袋么,熹儿的意思当然是想二殿下陪她一起啊。”
宇文骁半晌才恍然大悟,叹了句“哦……”
洛熹咯咯笑起来:“子毅,前些时候你为笙儿的婚事受了那么大委屈,也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么?”言罢朝着凤玉笙丢个眼色。
凤玉笙领意,挑起娥眉道:“其实如若一时没有钟情的女子不要紧,理应先到合宜的地方练上一练的。”
花街柳陌,芳尘滚滚,郑婉秦妍,有女如云,自是最好去处。
赫连赞拍上他的肩,笑道:“子毅兄,走吧。”
宇文骁未及反应,已被赫连赞和洛熹强行反扣着拉向青楼一条街去。
凤玉笙在后支颔笑着,叮嘱道:“诶,切莫轻率,定要挑温柔贤良的,莫让他受了气!”
说完自己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不知他在男女之事上如此内敛,去青楼“历练”会是如何。
“何事笑得如此开心?”赫连祁不知何时浅笑着立到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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